许氏听了,只得又叹道:“说来,却也是这样。婉月是这府里的奶奶,可是凝欢没有眼色,一心只想用鸡蛋碰石头,这可不是自讨苦吃么?”
凝欢听了,心里顿时受不住了。她‘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因就捂着个脸,抽噎说道:“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命就这样苦!”待说完了,她猛地就走出屋子,一头回丽春堂了。她熬不下去了,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自己这耗尽心力的,竟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婉月吗?她是正,她是侧,她就能一辈子骑在她头上?她不甘心,不甘心,死了都不甘心!
但现在姑妈和干妈都不敢替自己说话了,只叫她的心更是悲凉。凝欢想:靠天靠地靠父母,还不如靠自己。哼!姑妈和干妈胆怯,但她沈凝欢可不是个孬种!待回了丽春堂,绣梅也就过来了,见主子哭得两只眼睛像个桃子,也就上前慰问。
话说,婉月见凝欢咽不下心里的气,赶紧就走了。便对着许氏道:“姑妈,我知道她是生气了。想从此以后,她的心里,更是与我有芥蒂了。”许氏听了,刚要开头说话,但顾及着兰姨娘还在这里,就与婉月道:“有什么呢?说来你们总是姐妹一场。这既做了姐妹,就没有隔夜的仇的。等她回去哭上一会子,洗了脸,换了衣裳,也就又好了。”兰姨娘听了,就看着许氏,说道:“凝欢都走了,可叫我怎么说呢?”兰姨娘便对着婉月道:“大少奶奶,你的心里,若真将凝欢当做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该去丽春堂里看看她。她的心里不过就是委屈,因觉得你事事占了先。”
兰姨娘说着,也就唉声叹气地一路出去了。不过,除去了心头之患绘菊,兰姨娘的心里还是很高兴。从此,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安顿觉了。
许氏见兰姨娘走了,方走上前对婉月道:“有她们在这里,有些话我也不能直白和你说。”婉月听了,心里就一动。想着方才许氏委婉曲折地帮着自己,婉月就笑:“方才多得姑妈帮助,婉月心里非常感激。”
许氏听了这话,更深深对婉月道:“婉月呀,你要记住,当着兰姨娘和凝欢的面儿,你不能对我说那些亲近的话。不然,兰姨娘的凝欢心里,果然就会疑心的。”
婉月听了,就问:“姑妈的意思是说——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兰姨娘和凝欢看出咱们已经缓解了关系?”
许氏听了这话,更是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兰姨娘是个老狐狸,她精着呢!一不留神,就能让她瞧出破绽!”婉月就道:“姑妈的意思,我懂了!姑妈只管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但婉月的心里还是不明朗,因就疑惑地问许氏:“可是——姑妈,好好的,您为什么选择相信我?”
许氏听了这话,就面露愧色地说道:“婉月,从前儿都是我不好,我有眼无珠,许多事上,都错怪了你。我知道,你和凝欢,总有一个是好人。但现在我才明白。因此,这一想来,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心里也有许多未明的事,所以现在还不能和兰姨娘就此撕开了面皮,总是要与她虚与委蛇一阵子。凝欢那里也是。所以,这以后啊,当着她们的面,我对你将话说重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婉月听了,想了一想,就道:“姑妈,我记住了!”
许氏便又对着婉月道:“我的话,你心里记住就好。其余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许氏说完,便要出缀锦轩。婉月见了,就道:“姑妈,我送一送你。”许氏听了,就摇头说道:“不用。若有什么,我自会来通知你。”
话说凝欢在房中,哭个不停,绣梅就叹:“主子,好歹歇一会子。待歇息完了,您再哭不迟!”凝欢听了,口中更是哭个不止了,因就对绣梅道:“绣梅,你这是埋汰我呢?合着你也欺负我?如今,你见绘菊死了,胆子也愈发大了,也不拿我当个人了,可是不是?”绣梅听了,就叹:“主子,你知道,我素来对主子就是忠心。我以为主子您这样伤心,待会肯定还要哭的!不想,却是说错了话了!”
凝欢就道:“绣梅,真正我这心里头难受呀!如今,姑妈和干妈见了婉月,都不敢帮我说话了!”绣梅就道:“那又有什么?好歹不是还有大少爷么?只要大少爷心里有您就成?”凝欢听了这话,就自言自语地失笑道:“是么,会么?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大少爷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压根就没有我!”
绣梅听了,想了一想,反而安慰道:“二奶奶,您多想了!那一回,大少爷不是特地过来瞧您的么?依我说,就这样在这里过着也就算了,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争一个高低的呢!二奶奶,咱们没事儿可也别找事儿!”
凝欢就道:“我的绣梅,我的好绣梅!我哪里是要与她争一个高低!我分明只是想争一口气!可就这样,我也是不能够!”绣梅听了这话,就蹙着眉头道:“二奶奶,要我说,这既然做了大少爷的侧室,也就只有这样了!到底,大少奶奶是正室!这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凝欢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悲愤,因就道:“绣梅,好了,这会子,你且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须好好地想一想!”绣梅就道:“主子,我一人出去,心里可是不放心!”凝欢就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反正是死不了!怎样都死不了!你不用管我,该怎样还是怎样吧!我知道,厨房里的王媳妇因和绘菊交好,这会子听说她死了,一只在厨房里哭着呢!你且过去安慰安慰她!”绣梅听了,就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主子,我可就出去了!”凝欢听了,就点头儿道:“出去吧。”绣梅走了后,凝欢的心里头更是难过。她想了想,因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镜子照了一照,但见自己的两只眼睛,已经红得和桃子一样了。凝欢就自言自语地道:“沈凝欢啊沈凝欢,你这是所谓何苦!想依你这样的容貌,嫁到这城里的中等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偏偏就心里眼里的看上了许慕风!如今,你受了婉月的气,也只能熬着!”
凝欢越想,心里头越难过。因就洗了脸,慢慢出了屋子,直往花园走去。待到了那花园门口,凝欢口里就喃喃地道:“园役,园役,你在哪里——”她刚一说完,那曹园役也就神出鬼没站在她身旁。凝欢见园役这样快就出现,心里反而被吓着了,因就道:“园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这样,可真的将我吓一大跳!”
园役好几天不见凝欢,心里着实想念。但见了主子颜容憔悴,两只眼睛只是通红,曹园役忙关切地问道:“二奶奶,您怎么了?究竟是谁欺负的您?”
凝欢听了,就和曹园役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口里悠悠地道:“园役,还能有谁欺负我?除了我的姐姐,也就没有别人了。”
园役听了,想了一想,就慢慢道:“二奶奶,您的意思是说,是大少奶奶欺负的您?”这曹园役在许府时间也不短,隐隐绰绰的,也听说了大少奶奶的一些事儿。但在曹园役的心里,这大少奶奶却是一个看着和善的好人儿。
凝欢就道:“自然就是她了。”曹园役听了,就默然不语了。这是主子的家事,他一个下人,在其中掺和,却也不是什么事,因想想就不说话儿了。
凝欢就道:“你也坐下,且陪着我说话。”曹园役听了,想了一想,也就大胆说道:“二奶奶,其实您和大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看大少奶奶,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呀!小的见大少奶奶待下人们,也是和气得很哪!”
岂料,凝欢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话。她最不愿意听这府里的哪个,说沈婉月的好话!而且,这个说好话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和她有肌肤之亲的曹园役!这叫凝欢如何能忍受?
凝欢打断曹园役的话儿,翻着白眼儿说道:“园役,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此言一出,曹园役即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儿了,因就赶紧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胡乱说话,惹二奶奶您不高兴!”
凝欢见曹园役连说个不停,就道:“行了,不用再说了。”曹园役就问:“二奶奶,到底大少奶奶怎样惹您不高兴了?”
凝欢就道:“还不是那样?她仗着自己是这府里的当家奶奶,有事没事的,总是要欺负我!平日里,我哑忍着也就罢了!可当着府上姑太太和姨娘的面,她还是这么着,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可叫这府里的丫头笑话我!我虽然不是当家的主子,可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二房奶奶。我想我这日子可是没法儿过了。”凝欢说到这里,眼睛不禁又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