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起拳头,当真想给老孟那笑了一口白得不像话的牙齿,都揍落下来,而老孟竟胸有成竹地不闪不避,以致让我拳头挥下一半,便挥不下去。
老孟拿起仪表板上的烟包,敲出了两根烟:“抽抽烟呗,其实,非兄今世的悲观,可能是前生对不起,又提到你口中的狗屁前世了。可能是前生带来的,所以,愈是这样,非兄就更该与我去解开这个谜。”
我终于被老孟说服了:“好,有你陪我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忽又觉得此语失察而急速改口:“对不起,一时失态,我没那个意思,老孟不必要如此舍命相陪,你能带我来这一趟,我已是铭感五内了。老孟,真多谢你了。”
老孟现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你没我带路是不行的,且先莫说此话;况且你也太自命不凡了点,难道,你有你的前世要去追究,我就没有我的吗?”
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实没想到,原来老孟也太会瞒人了。这件事自始自尾他也是有关系的,他也有一段神秘往事要去追寻?我不禁埋怨起这位老友:“你,你到底还有些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快从实招来!鬼鬼祟祟的,真不是君子行为。我一向只道,你只是我此行的向导而已,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你也有份?”
老孟将烟屁股朝窗外扔了出去,徐徐吐出最后一口烟:“其实我也跟非兄一样,对人生充满悲观,要不是经年埋首研究西夏文化,还有非兄长年来不离不弃的把文为友,聊慰寂寞,我也一样对未来无所适从。我身上也有一样事物,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先不提这个。你听过“西夏王陵”吗?”
我还是觉得老孟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反正,我也不能押着他的头逼他说出,所以不想再去追究了:“西夏王陵,我当然听过了,不就皇帝死后埋葬的地方吗?有啥稀奇的。”
不想老孟忽有此问:“那么,你来宁夏作啥?你为何来?”
说也奇怪,我竟一时答不上来。我只好坦白回答:“不瞒你,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应该要来这一趟,然后又想到会路过北京,得知你在北京中央民族语言学院执鞭,所以先来找你了。也所以我才没把来的目的一五一十先都跟你说。”
老孟用力点了一下头:“没错,就是这么一会事!命运这东西,会带着你走,却不会告诉你下一站的风光事故,而你也会身不由己的朝既定的路线走到的。所以呢,我们碰面了,所以呢,我们下一站到了,银川,到了!”
素有“塞上江南”的银川,真的到了!
我忽然想到,刚老孟问了一半那个西夏王陵的问题:“对了,老孟,你刚说的西夏王陵?”
老孟打了方向盘,车也转过了一个弯。他说:“你知道吗,西夏王陵,九座帝王陵,是组成一个北斗星的图案,连陪葬墓,也都是按星象布局排列的?”
老孟这台车不仅小,避震又差,两个体格高大的男人坐在前座,还曾被路人挖苦我们是在开娃娃车;又几经好些日子这样颠簸的折腾,我们都要脱掉裤子检查有没有长痔疮了。
故事里,我不是导游,所以关于很多大陆风光我都不太去作描绘的阐述;但的确,银川是个很美的城市,东倚黄河,西傍贺兰山,但有时深受沙尘暴的影响,空气质量就会变得很差。
我们老不客气选了最有名的西夏宾馆打尖,好犒赏这连日来的奔波。
一登记到房间,我们俩便不顾厅堂所有人瞧来的目光,鬼叫似地便抢进电梯,搭上6楼,冲进了房门,猜起拳来决定谁先洗澡。
老孟在浴室里,向着在床上正看着电视的我说话:“非兄,待会我们到餐厅大快朵颐一顿,然后先休息睡足一天;明起个早,我带你去晃晃,然后再去西夏博物馆可好?”
我没意见:“这是你的地盘,你说怎办就怎办吧,就算把我带去卖了,我也认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还兼差搞贩卖人口集团。”
老孟回话:“喓,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卖得啥好价钱?何况,这里可没有大都市那种舞男的特种行业,你想当鸭,还当不成哩。你省省呗。”
我笑笑:“你别来搞我屁股就行了,晚上,可给我安份点。”
老孟打开了浴室门,正拿着浴巾擦着湿发:“那你最好再花钱开一间房吧,省得你担心,我会不会把你蹂躏成个爱咬棉被哭的小姑娘吧。哈哈。”
我不禁对这种话题感到反胃,于是先打住:“算我不对,没事聊到男人屁股干嘛?该我洗了,你先看个电视吧。”
洗完澡后,两个大男人便逛到餐厅去了。吃完了丰富的晚餐(天色刚已暗了),又溜出去晃晃附近市集,然后便回房呼呼大睡一顿了。
翌日,天色微蒙,老孟挖醒我,提议要先带我去一个有名的景区──“沙湖”。
沙湖,南沙北湖,湖润金沙,沙抱翠湖,恍忽是江南水乡,又疑是大漠风光。但见芦苇围簇着,随着风儿摇曳生姿;偶而水鸟飞掠水面,令我不禁被这如此美景迷住了,却一时无法思考,又不知沉吟低回着些什么。
“非兄,你怎么了?我刚才发现你没跟上,所以回头来找你,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还有很多地方没看呢,走,再四处晃晃。”老孟又催着我,指着了望台方向:“那边不错,我带你看看。”
我不知怎的,一时无语,便听话的跟在老孟后头走。
老孟突然跟我走成并排,老不客气手抬起来搭在我肩膀;我瞧着他,笑他比我矮些,这样很难看!后来也把手臂搭过去他的肩头,想想这样画面会比较协调一点吧,不要被认为是“同志”就好了,虽然大陆人很喜欢把朋友你成“同志”。
老孟又要开始上课了。不过,听他讲课,倒不生冷且有趣之极:“非兄,你听过沙湖有个很美的传说吗?”
我一时还被这沙湖风景迷得有点恍恍惚惚的,于是随口道:“没有,你只管说,我听听就是。”
我将老孟告诉我的传说,约略记载如下:
传说很久以前,八百里秦川连年遭逢大旱,百姓苦不堪言,经三公主软语苦求,玉帝又拗不过她,还是答应了让三公主下凡拯救苍生。知道三公主贪玩,便叮嘱她早去早回。
三公主赶着八百万羊只来到人间。但因连年干旱,寸草不生,眼看羊一只一只死去,公主忧心如焚。后来王母娘娘视察灾情路过此地,便召来凤凰仙姑将两爪扎入西大滩,用力一蹬,便蹬出了一汪的清泉,解救了羊群。
喝完了水,羊便四处去草吃,却遍寻不着草儿,羊儿饿得乱乱叫。于是王母娘娘又命凤凰仙姑在浅水处洒上芦苇种子,不一时,芦苇芽便冒出水面,救了羊儿的饥饿。
水鸟群驻,鱼虾戏水,三公主经月贪恋此湖美景,早忘了肩负的使命。玉帝悔恨,常到南天门,望三公主早归,却不慎染上风寒,连打几个喷嚏,括起狂沙将湖水蚀掉大半,可怜的三公主和羊只都被埋在沙海里。王母娘娘一日复来巡,听到公主的哀嚎,便令山神立起一座山堵住风口,即是今日的贺兰山。
王母娘娘说,天命难违,要三公主与羊群躺在这里受过,不远将来,将有位真命天子来此一游,到时就不会寂寞了。后来,李元昊借助了三公主灵气,在兴庆(银川)开创了西夏王朝。
听完老孟有关沙湖的美丽传说,心上不禁凄然了起来。照说,这美丽传说虽动人,但还不致引人为之挽袖落泪,然而我眼中有泪潸然滑落竟不自觉。老孟一时手足无措:
“非兄,我讲故事的本领真有这么好吗?别太捧场,害我天真的,明天就飞去洛衫几报名参加脱口秀大赛。你也不瞧瞧,像个大姑娘似的,真搞不懂你。”
我也奇怪自己没来由的唐突,却也说不上是怎一回事:“老孟,不知该不该跟你说,这里我好像以前来过。”
老孟听了,竟不惊奇:“这有啥好奇怪的,你一定是来过的,只不过意识甦醒之快,颇令我羡慕又嫉妒得莫名。也许我弄错了始末,都弄错了我的前世,所以,才会如此都没有印象!”
老孟不惊,却惊到我了:“我当真来过?你是说,我是因为一时触动了前世记忆,忽然如此伤感不知所以?”
老孟叹了声道:“唉,?可不是,我穷极毕生研究西夏文化,倒头,都反不如你这些浮潜的意识,我算是白活了。”
我拍拍老孟肩膀:“老孟哪,你以为我好过吗?我宁愿不要什么前世的意识,不要所谓的身世之谜,所谓七劫的命运,宁愿什么都没发生,庸庸碌碌一生,老死多好?就别想那么多了。”
老孟很快又开朗起脸:“也对,反正,时机也到了,一切,都将有答案了,或者还是没有,不管,非兄,我们这就打道去西夏博物馆,它刚好就在西夏王陵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