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岛上。时值清明,一簇簇杜鹃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紫的,还有月季,玫瑰,丁香,简直就是一片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那只“海盗”此刻正蜷缩成一团在那块美人鱼的石雕旁,它已完全变了个模样。不再是那只昔日漂亮威风凛凛的“海盗”了,它瘦得皮包骨,只剩下一副骨架了,身上的毛早已褪去了往日的油光滑亮,涩涩的像蓬乱的枯草。此刻它连抬起脑袋的力气也没有了,它的头垂在礁石上,半睁着眼睛看着海面,从它的咽喉处,发出了一声声微弱的呻吟一副奄奄一息的苟延残喘。
自从野卫出事后,这只“海盗”便天天守望在这块礁石上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主人迟迟没有归来。然而,这只“海盗”却执著忠诚地等待着,它几乎是不吃不喝,任王妈怎么哄。野卫出事后,刘青灵来过几次小岛,但每次来,睹景思人,她都要痛哭一场,抱着“海盗”,“海盗”在她怀里,也像个孩子似地嘤嘤地哀嚎着,眼角渗出了细细的泪腺,后来有整整一个月,刘青灵没来,她是不忍目睹“海盗”的惨相,她清楚“海盗”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会死去。
王妈来到“海盗”身边,把它轻轻抱起,“海盗”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王妈掰开它的嘴,用吸管把一滴滴牛奶送进它的口里,“海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还在拒绝进食,那一滴滴奶液,顺着它的嘴角又流了出来,它的瞳孔似乎已经呆滞,泛着最后的回光返照。“天哪,‘海盗’你可别死。”王妈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你要是再走了,我可怎么办?”王妈的眼角淌出了混浊的泪水,抱着“海盗”回到了水手屋,她知道,“海盗”已经不行了。
水手屋的壁炉里,燃着芳芬的檀香木,王妈把“海盗”。
轻轻放在壁炉旁的地毯上,用手指的指尖,为“海盗”轻轻梳理着毛发。
“老天爷救救它吧!”王妈无力地哀叹道。
就在王妈闭上双眼时,突然感觉到“海盗”身子一阵剧烈的颤动,王妈睁开眼,发现“海盗”那双呆滞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它吃力地仰起脑袋抬离地面,面朝门口的方向,艰难地从咽喉里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这真是奇迹!“海盗”似乎又活了过来。王妈竖起耳朵,她似乎听到了一阵快艇的马达声响,再一细听,马达声又渐渐远去,她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诧,因为常有游艇从水手岛经过。
野卫自然不会回来了。
而且王妈知道,刘青灵每次来,都是坚持游过来的,她长期坚持冬泳,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野卫在水手岛为她建造的家园。
有脚步声临近。“海盗”这回不但是剧动,而是抬起了脑袋。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水手屋。
“海盗”试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然而,它的咽喉却像吐出了一块哽着的骨头,发出了一声顺畅的呻吟。来人不是别人,是野岛。野岛一下子来到了壁炉边,抱起了“海盗”,令王妈惊奇的是,“海盗”突然精神起来,甚至伸出了舌尖轻舔着来人的手心。
“你是谁?”王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您好,王妈。”野岛上前拥抱了王妈。
“你是野岛?”王妈一脸的惊奇。
野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王妈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海盗”这下有救了。
野岛抱起了“海盗”,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王妈发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亮,他怜爱地抚遍了“海盗”的全身。“海盗”在他的怀里嘤嘤呻吟着。
“我会让你很快好起来的,我亲爱的‘海盗’。”野岛吻着“海盗”的脑袋,“我真想你,朋友。”
三天后,“海盗”能站起来走动。一个星期,“海盗”已能跟着野岛开始在水手岛奔跑起来了。
在这几天里,野岛什么也不做,他天天和“海盗”在一起,在水手岛上尽情享受着大自然温馨和生活的恬静。
一天傍晚,刘青灵游上了水手岛。
远远地,她便看到了活蹦乱跳的“海盗”。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她揉了揉了眼睛,发现这幻觉又多了一个影像是野一在“海盗”身边有一个熟悉的男人夫!
“海盗”先发现了海水里的刘青灵,它鸣叫着跳上了那块美人鱼雕像,朝着刘青灵欢快地叫着,并不时地摇着尾巴,示意着山坡上的野岛过来。
刘青灵身在水中扶着礁石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和活蹦乱她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跳的“海盗”。
“我叫野岛是人。”野岛朝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刘青灵的心一咯噔,她想起第一次遇见野卫时,她对他说的那句是人。”
话,“我叫刘青灵“是刘青灵小姐。”王妈这时也来到了礁石边,“他是野卫的胞弟野岛。”她对还愣在水里的刘青灵介绍了野岛。
刘青灵这才返过一口气,她知道野卫有这么一个在新加坡的弟弟,她还在电话中和他通过话。在这之前,朱伟杰也曾对她说过野岛从新加坡来镇海的事。“你好。”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好。”野岛朝她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刘青灵上了岸,王妈拿着一条大浴巾给她包了起来,“快进屋去,小心感冒。”
四月的春天,天气开始暖和起来,野岛穿着一件衬衣,外套一件呢绒马夹,他确实长得很像野卫。
他们在壁炉前坐下,刘青灵已换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王妈为他们送上了香槟,“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使刘青灵最为吃惊的并不是野岛在岛上的出现,而是“海盗”。
的康复。她原以为这次到岛上会见不到“海盗”了呢。
第二天一早,刘青灵还在床上睡觉,就听到从水手屋外传来了野岛和“海盗”的声音。“过来,‘海盗’我们一块到前面看日出。”
刘青灵从床上起来,水手屋分上下二层,上层有二间卧室和一个平台,王妈住在下层。
昨晚一夜,刘青灵辗转难眠,自野卫出事后,她便一直没有很好地睡过一次,她几乎天天想到野卫,梦到她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自打二个月前生活中出现了朱伟杰,她的心情更是不平静,她不否认自己喜欢朱伟杰,但喜欢并不等于爱。朱伟杰是个心地很好的男人,他身上有着军人的阳刚豪爽,也有着显贵子弟的阔少习气,虽然他不像野卫那样充满让人痴迷的魅力,他缺乏野卫身上那种高贵优雅的风范,说话尖刻,爱耍贫嘴,但他却是个善解人意的有心人,他对刘青灵体贴呵护,常会开些玩笑,作出一些顽皮的举动让刘青灵开心,这一切都让刘青灵感动和喜欢,有时候,刘青灵认为他更像一个可爱的大哥哥。但刘青灵的心十分清楚,朱伟杰爱她,全身心地投入爱她,这种爱使她有时候觉得像是一种负担,甚至像是欠了一份情债似的,刘青灵时常感到一种需要报答的压力……
和野卫在一起,刘青灵全然没有这种感觉,他们自由,欢快,愉悦,就像二个独立的整体,他们从不觉得对方付出得太多或者太少,她从来没有感觉到需要承诺什么或报答什么。他们尽情地分享着对方,似乎永远地是那么平等,那么和谐。他们从不强迫对方回答什么或答应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抚摸,他们便什么都明白了,也都满足了,语言常常成了多余……
在这一点上,朱伟杰就显得有些自私,他常常会提出许多问题,非要刘青灵回答,他的承诺和要求,使刘青灵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压抑,这种压抑使她变得小心翼翼,惟恐伤害了朱伟杰。
前些日子,朱伟杰又提出让她嫁给他,刘青灵感到一种莫名的无所适从,她不想和朱伟杰结婚,虽然她真想有一个家庭。
但她认为,这个愿望已不再可能实现,因为野卫死了惟一想嫁的男人已经不在了。这样一来,她觉得欠朱伟杰的越来越多。这两个月来,她拼命地接片拍片,就是为了赶快攒足钱,偿还朱伟杰四十万的借款。
她知道朱伟杰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朱伟杰对她是执著的,他似乎死定了一条心,一定要把刘青灵娶到手。朱伟杰并不知道刘青灵和野卫在水手岛上的事,刘青灵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那是她和野卫的秘密。
刘青灵并不知道野岛来到了这个岛上,但她对他来此并不感到奇怪,她知道野卫在电话中曾和野岛谈过这个岛,并希望有一天弟弟能来岛上住几天。只是,刘青灵对野岛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昨晚下半夜,她睡不着觉,起身来到窗口,她发现野岛一个人独自伫立在平台上吸着烟,有好一会,刘青灵把他当成了野卫,并差一点扑了过去,野岛那背影,那体态,那一头浓密的自然卷发,可以说和野卫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