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来得刚好,我先一步迈进了电梯里,突然觉得空气有些闷热,于是深吸入一口气。
倪艳如同往常一样,挽着我的手臂,法国香水的味道完全充斥着整个电梯狭小的空间,她抬起头笑说,“我喜欢听她讲你以前在大学的光荣事迹。”
“呵,有必要么,倪艳,我给你的不会是过去的我,而是将来的我,姚瑾不可能了解现在的我,大家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淡漠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既然已经了断过往,重新赶路,又何必让过去的风景苦苦纠缠,并且留有余地让它再来影响我们,影响我和倪艳,姚瑾这个名字对于我依然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你不喜欢我和姚瑾接触么?那好吧,以后我尽量。”倪艳大概是从我的面色观察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不再出声。
走到停车场时,倪艳突然驻足问我,“你真的不去探望一下她么?她刚做了手术。”
手术?我还真没想到姚瑾会病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原本以为不过是感冒之类的病症,住院打两天点滴就会痊愈。
“她怎么了?”我还是问出了口。
“胆结石,太严重了,只能做手术治疗。”倪艳边说着边打开车门,我听着她的话语,皱着眉头猫腰钻进了车内。
“那,不然还是去看看她吧,她在这没亲人。”我说完一本正经地看着倪艳。
“好,要不,我们一块去吧?”
“那当然……”我回答完倪艳,便无趣地看着车窗外,我的心依然还是软的,人情冷暖对于一个生病在床的人来说应该很敏感,有朋友的关心至少会带给姚瑾一丝宽慰。
“倪艳,丁可,你们怎么来了呀?”显然,病床上的姚瑾没有料到我们会来探望她,面色苍白的她,有气无力地叫着我们的名字。我的心突然冷风刮过一般,瑟缩着猛然往下一沉。
她身边显然没有一个照顾她的亲人,这种凄凉我无法不动容。
“姚瑾,你还好吧?”倪艳上前嘘寒问暖握着姚瑾的手,我站在一旁象个木头人只看只听不言语。
“我还好,就是麻药刚散去时有些痛。”姚瑾虚弱地说着,唇色灰白,毫无神采的双眼越发的无光空洞,似乎有一层薄雾弥漫在眼中,挥之不去如同阴霾。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倪艳在一旁轻声地安慰着她。
“你动手术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可以让我姐来照顾你。”我突然想到这句话,便直接说出了口,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愠怒。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我,倪艳转而朝姚瑾笑了笑,说,“丁可说得对,应该要找个人照顾你的。”
“没关系,有事我会叫护士的。”姚瑾露出带着几分苍凉的笑,我努力不去正眼瞧她,可是那忧郁的眼神和那挂在支撑架上的几大瓶药水,无时不在搅和着我的心潮,令我无法平静。
从医院回到家,我把聂仁叫到家里,当着我姐的面说起了姚瑾的事。他们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聂仁更为夸张些。
“那美女怎么这么倒霉呀,一帆都不顺。”聂仁嘀咕着,睁大眼睛看着我。
“那,咱们要不去看看吧?毕竟她在我们这住了好几天,大家也熟识了。”我姐果然不出我所料,打算要去看她。
“姐,我想说,如果你有时间在医院帮着料理她几天,你看行不行?”我望着丁玲,希望她能应承下来。
“啊?她没有请护理的人啊?”聂仁比我姐嘴快,先问了一句,仿佛不大相信似的。
“她哪有钱啊?这手术费还是向我,向我同事借的。”我说得着急,差点就把倪艳两字说出了口。因为这手术费的确是倪艳垫付的。
“她手术,找你同事借钱?这哪跟哪啊?”我姐精明地立刻揪出我的小辫子,我哑口无言,呆望着她,怎么解释,我和倪艳这事我还没向她坦白呢?
“对啊,你同事怎么会认识姚美女的呢?”聂仁居然不知死活地还乱插话,我气得七窍生烟,狠瞪了他一眼。
“我同事是她同学呗,大惊小怪什么呀?”我找到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自圆其说道。
商议过后,我姐终于大发慈悲善心答应临时去当两天免费护工。我的一颗心也踏实落定下来。
有了丁玲的细心照料,姚瑾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容光焕发,一星期后她出院了。
这天我下班早,倪艳又出差了,我难得孤家寡人一个落得清闲,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忽然听到我姐和姚瑾的谈话声。
“姚瑾,我们家丁可一准惦记着你呢,你看,你住院了,他比谁都紧张,还吩咐着让我去医院照顾你,你们俩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得了,哎呀,我这也能少操份心。”这是我姐丁玲苦口婆心的劝慰。
“可是,玲姐,我们早就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再说,丁可,他会有新的打算。”也许姚瑾聪明地从我姐的话意中明白我还未向丁玲坦言有关倪艳的事,所以她回答得非常谨慎。
“感情还可以再培养的呀,不至于那么悲观的。”丁玲想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有个着落,始终没有放弃劝说姚瑾回心转意。
我适时地咳嗽一声,把两个女人吓了一大跳,我姐顿时站起身来白我一眼道,“想吓死人哪,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像只猫似的。”
“刚进来呀!怎么了,打扰你们了。”我若无其事地丢下公事包,倒了杯凉水喝着。
“姚瑾,你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我看着一脸拘束微笑的姚瑾关心地问道。
“我恢复得挺好的,还得感谢你和丁玲姐呢!”姚瑾客气地说着,眼里充满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丁玲看着我俩相谈甚欢,笑着让我招呼姚瑾自己却一头扎进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丁可,倪艳呢?你今天没有陪她么?”姚瑾忽然问我,我抬眼看向她,她的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轻笑。
“哦,她出差了。”我径直干脆地回答她,眼睛却往厨房的方向扫射过去。
姚瑾立刻心领神会似的,放低了声音。
“倪艳真的是个好女孩,她不仅帮我找了一份工作,还帮我垫付手术费,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她……”姚瑾脸上的感谢之意溢于言表,我方才明白她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原来这其中另有原因,是倪艳暗中帮助她的。可是,倪艳从没在我面前提及过此事。
于是我若无其事地笑道,“不用这么客气的,姚瑾,倪艳和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就好。”
“恩,我会的。”姚瑾简单地说着肯定的话语,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洒落在她清瘦的面颊上,将那清澈的笑脸渲染得出尘脱俗,这不禁令我回想起大学时,她经常坐在草坪上看书,落日的余辉也是这样轻洒在她的发丝上,脸颊边,这种熟悉的感觉牵绊着我的情绪,我几乎失神地看着她不眨眼。
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轻哼一声,将自己从过往中解脱出来,许久我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滚动的电视画面,任时间在我们之间缓缓地毫无价值地流逝。
晚餐时,聂仁回来了,被我姐叫着上我家一起吃饭,聂仁见姚瑾也在,乐呵呵地挤兑我,小声道,“咦,姚瑾过来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呀,刚出院可别累着了。”聂仁说着走到姚瑾身边故意重重地跌入沙发里,然后咧着嘴,不怀好意的笑着瞄我,道“丁可,你这小子怎么就不懂事呢?接美女的美事怎么就不舍得赏给我一次呢?”
“小市民,小心眼,便宜哪能都让你独吞哪!”我没个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对着聂仁不屑挑眉冷漠视之,可是暗地里我的眼光不自觉划过姚瑾的脸,她抿着唇笑得腼腆羞涩,我掩饰着内心的起伏,不动声色将视线投到窗外,不再理会聂仁,他倒是没闲着,与姚瑾相谈甚欢。
晚餐后,姚瑾坐了一会打算回家,聂仁本是自告奋勇地要开车送她,可被我姐一把严辞拿下制止了。丁玲绿着脸非拉聂仁帮她修漏水的水龙头,最后当然是吩咐我接招了。我心知肚明我姐的用心,勇敢地领命照办。
一路上,我们并排向前走,离公交车站不远时,一辆不长眼的货车速度飞快的朝我们冲过来,姚瑾走在靠马路的一边,我当机立断眼疾手快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紧她的胳膊将她使劲揽进怀里,这才幸免不堪设想的灾难。
姚瑾显然来不及应对突发的状况,慌乱间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瘦弱的身子仍在不住地颤抖,好一会才勉强镇静一些,这才明白刚才险些发生意外。
“丁可,刚才我,我,我没注意到那车,对不起。”她好象在向我道歉,其实我早已经察觉她在走神,心不在焉的,只是又不方便直说,避免让她觉得尴尬,所以只是笑笑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没关系,没事就好,你,你还是走这边吧!”
我主动与她交换了位置,到公交站时,我看着她上车,她回头朝我笑着挥手,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将她的笑容理解为一种依依不舍的眷恋。
一定只是错觉,我这么告诉自己,点燃香烟,我独自慢步回家,手机响了起来,是倪艳。
“亲爱的,想我了吗?一日不见有没有觉得如隔六秋啊?”这话听着带着几分怪异,怎么就三秋变成了六秋了呢?我淡然地一笑回答,“话说这一秋都没到啊,现在还处在盛夏呢,小姐。”
“哼,真没幽默感,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念我啊!”听筒里传来倪艳略带着兴师问罪的撒娇声,我的心情不知为何因她这一问而鲜活起来。
淡忘过去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我想我心头的阴影也许会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来驱散,倪艳的出现无疑是我重见光明的幸运石,我应该倍加珍惜,那一刻我就是那样想的。
“对,我想你了。倪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一个人很无聊啊!”我的声调显然包含着些许的委屈,倪艳那头沉默了一会,她不再与我打趣,轻声地问我,“真的想我么?丁可,这是这些日子来你对我所说的第一次想我。”
我的笑僵持在脸上,忽然觉得自己对倪艳似乎真的有些逆来顺受,从与她交往的头一天起,凡事总是她在主动我在被动,就连情人之间亲密的话语我都吝啬地极少与她说……
我轻吐一口烟雾,缓慢说道,“以后,只要你想听,我会多说给你听的,好不好?”
“恩,那,你现在在哪里?”倪艳已然是有些感动,声音夹杂着悲喜与淡淡的甜蜜。
“我,吃完饭在散步。”我没有告诉她我是出来送姚瑾离开的,我觉得应该没有必要。至少我的本意并不是欺骗的意思。
“那十分钟后见。”倪艳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突然袭击,告诉我十分钟后相见,我听后立刻愣住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十分钟?”我当然是不相信,可是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朗朗的笑声,“对,十分钟,你在滨湖桥的凉亭等我,不见不散哟……”我恍然领会,倪艳一定是出差回来了。
十分钟后我如约来到滨湖桥边,这里离我家不足一公里,我走到桥面上时,放眼眺望,在湖边,倪艳已经在那等候了。
我悄悄地走近她的身后,冷不防的圈住她的腰,然后恶作剧般地从身后将脸搁在她的肩头欣喜地轻喃,“倪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呀?不是出差了么?”
“想给你一个惊喜呗……”倪艳闭上眼,开心地享受着我的拥抱。上翘的黑色睫毛就如同两把柔软的小刷子,夜色下我依然看得很清晰,修形后的她,那种美已然是从股子里透露出来的,完全不是做作的美。
我们相拥着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倪艳倚着我的肩,双眼静静地凝望着平静清澈的湖面。我很少注意她静止时的表情,所以借着柔和的夜色我悄悄打量她。
水波的光影不时一缕缕倒映在她洁白的姣容上,与高中时代不同的是,她的脸不再那样的圆润,而是标致的瓜子脸,漂亮的凤眼镶嵌在这张美丽的脸颊上煞是惊艳。
我们闲聊着,突然间,倪艳转向我,睁大了眼睛,轻启朱唇,“丁可,你是真的想我么?”
“恩,真的。”我肯定地点头回答。
“那你一定是真心待我?不会欺骗我的对不对?”她接着再问,我隐约察觉到她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对我透视的异色。
“当然,既然答应要和你交往,我就是真心待你的。更不会欺骗你啊!怎么了?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轻轻地问道,轻抚着她的肩头。
“丁可,其实,我今天出差提前回来了,为了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去了你家附近的咖啡厅,想约你出来喝咖啡,可是,我,我看到了你和姚瑾……”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她即使不再继续说下去,我也十有八九已然猜测到了,她一定是误会了我和姚瑾。
“倪艳,我觉得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告诉你姚瑾的事情,她今天完全是上我家给我姐道谢的,因为她住院我姐照顾过她,而我刚才也只不过是送她上车而已。真的,仅此而已。”我觉得上天真是会捉弄人,偏巧就让倪艳撞见了先前的一幕。
“是吗?那,那是我误会了,丁可,你和姚瑾已经完全过去了是不是?你现在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个人对吗?”倪艳从没如此表露过她对我的在乎,我看到了她坚强以外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