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末丑初,无崖谷被月光照得格外清美。云淡星稀,湖水倒映着明月,寂静清幽。洞中,司马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睁眼难眠。那洞本就阴寒,深夜时更是寒气逼人。
要是在三年前司马问情还经常过这种天为被子地为床的生活,但当了魔教教主后,杀人放火只需一声令下,再也不用四处奔波,高床暖枕惯了,哪里受得了这阴寒的石头。
司马问情修炼的天残神功本就属阴寒一路,无法与寒气相抗,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来到洞中那个水池边,对着水池朗声道:“今夜月明如镜,在下辗转难眠,龙姑娘可否上来一叙?”
他这几句话看似说得平常,却以加之极厚内力,将池水震得水花四溅,许久才平静下来。
良久,池水涌动,一条青龙飞出,溅得满池水花。龙儿站到司马面前,冰冷的眼眸一挑,冷声道:“大半夜的,你吵什么?”司马笑着指了指外面,龙儿拗不过他,左右无事,只好一同来到外面。
湖边长亭,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美丽,两面高山的轮廓与幽蓝的天空连为一体。长亭顶上,司马和龙儿各站一头。龙儿座于亭顶,将一把古琴放在腿上。指尖轻盈地拔动着琴弦。
刹那间,清幽的山间湖畔响起了清脆悦耳的琴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司马站在亭子上方,看着天上明月,听着琴声,拿起一坛酒,对月而饮。
那酒本是龙儿洞中所有,龙儿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所藏,自是年代久远,味醇性烈,与普通白酒大不相同。但司马问情虽有一副儒雅之相,在唱酒方面却与牛饮水无异,只要是酒便不分其他。
美酒佳人,司马问情暇思无限,他自一生漂泊。幼时连遭不幸,后入魔教,得莫北云真传。如果当初不执意当教主,而是与雪儿一起双缩双栖,该也是夜夜笙歌,美酒佳人的日子。但他是莫北云一手栽培,莫北云一心想将魔教带入正道,司马问情师命难违,以致今天。
一曲终了,龙儿看着对面站着的司马问情,在月光的衬托下,蒙胧的身影与山水一体,如一幅图画般美。琴音已落,司马回神,一个飞身座到龙儿旁边。龙儿接过酒坛,仰头轻抿一口,又动作敏捷地抹了抹嘴说道:“你是第二个陪我喝酒,听我弹琴的人!”
司马夺回酒坛,“那第一个是?”司马说完又将瓶口放进嘴里。“易南天。”龙儿刚一说完司马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惊声问道:“你是说前魔教教主易南天,他也到过云上峰?”司马问情对易南天的事不感兴趣,但若自己做了易南天都没做到的事情,还是值得一提的。
“二十年前去的,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拿到扇子还能活道离开的人。”易南天是龙儿唯一认识的人,说起来竟有些记忆犹新。
司马问情凝视龙儿许久,心里不是滋味,龙儿娇脸凝脂,眉黛鬓青,看起来年纪比他小许多,却跟易南天做好朋友时自己才不过四五岁大小。复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哦,你肯放他一马?”
“那倒不是,滴了血之后没反映,别人就会强取,而他没有。”说道易南天,龙儿不掩饰她的佩服之情。毕竟孤身能进入青龙洞中就很不易,而取不到扇子就甘心放弃,不像其他人那样不择手段,连司马问情也没有这等胸怀,如果不是十人联手,他跟本就进不了青龙洞。
“他就是雪儿的父亲,第二任魔教教主。不过二十年前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了,留信让我师父接任教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龙儿知道的不比司马问情的少,那个时候司马问情还很小。
“雪儿是你刚才抱着的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吧,她应该还有个哥哥叫易水寒,是吗?”龙儿拿回酒坛子,将琴放到一边,四百年来,她只是偶尔自己喝两杯,今日遇上司马问情,竟想一醉方休。
“是啊,以前跟我一样是魔教左右护法。”司马看着静静的湖水,静静的说着。三年前前教主就是司马问情的师父,易水寒的师叔,前教主易南天的师弟莫北云去世。
魔教改选教主,继承人就是他们两之间的一个,结果易水寒落败。当时年轻气盛,一心以为自己稳操胜算,结果一蹶不振,从此和他妹易雪珊隐居后山的湖亭水榭,不问世事。司马问情就成了孤家寡人,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都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长亭亭顶依然座着两人,龙儿睁开蒙胧睡眼,发现自己倒在司马肩上,她赶忙把头抬开。司马问情正看着远方山色,回头问道:“你醒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龙儿说着站起身,脸颊绯红,甚是不自在。“没事,你歇着,我去弄早餐。”司马说着一个飞身跃到湖边。
站在一块石头上,运足内力,抬起双臂,双臂一震,用内力喊出一声“大海无量。”声音浑厚无比,犹如千军万马。只见湖水翻滚,鱼儿像跃龙门一样往水面跳起。
司马问情足下轻点,飞身而起,踏上湖面。右手如鹰爪一般忽地往前一伸。将一条被震起来的大鱼凌空抓住,左手往后一挠,又是一条大鱼在手中。
这本是他幼时戏玩之术,只因如今功力精纯,收放自如,使将起来却是得心应手。司马笑眼看了一眼手中活鱼,足尖在湖面一点,一个筋斗倒回岸上。湖水却还在晃荡。
不一会儿,就在湖边架起篝火,烤熟了两条大鱼。他将树枝串起的鱼递给龙儿,朗笑道:“偿偿我的手艺!”“你觉得我会吃鱼吗?”龙儿用问白痴的眼神看着司马,说了句他意想不到的话。
龙儿独居无崖谷,自是食素,潜心修炼,心澄如水,不沾五谷。且鱼与龙尚属同类,怎可相食。但司马问情一番好心,给他白眼,岂肯甘休,硬生生的将那香味四溢的美食贴近龙儿唇边,笑道:“没事,是我杀的,它不会怪你的,尝一口,乖,听话…”
龙儿将信将疑地接过鱼,轻轻的咬了一口,回味无穷。顿时偿到甜头。她自有生以来,哪曾偿过这等味道,忍不住又吃一口。美味当前,龙儿顾不上她吃的是自己的同类,竟狼吞虎咽起来,全然不顾形象。
司马边吃边看着龙儿,心念一动,笑道:“不过我听说龙肉更好吃,有道是‘人间美味,龙肉海参’嘛!”龙儿挑眉白了他一眼,她不善戏言,竟对司马问情无从反驳。把吃剩的鱼刺丢到司马面前,兀自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于他。
君君琪琪带了一大队人马,找了一晚上,仍未找到司马,亦是十分担心。君君回过头来,对后面的人说道:“大家找了一晚上,也累了,回去休息吧,通知所有路口守卫,对三百里以内的进出人等严加详查。我们先回总坛。”“是。”众人回了一声策马离去。君君琪琪也骑马往魔教总坛赶去。
魔教总坛,红日东出,鼓角齐鸣。一大群人匆匆往大殿赶赴,中途还有人在悄悄议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大清早的就召见呢,教主不是还没回来吗?”“不知道啊,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听说是代教主薛正平掌教,能有什么事?”
来到大殿,只见薛正平端座宝座。右护法白无常手中钢棍一指,厉声喝道:“薛正平,你只是代教主,有什么资格座在那里?”“是啊,他怎么能座在那里。”众人亦是议论纷纷。
魔教教规森严,皓月大殿更是庄严圣地,除教主之外无人可在上面落座,薛正平虽是代教主,却终究还是区别于教主,众人岂可忍受于他。
薛正平神定气闲,不荒不忙地说道:“白无常,我劝你识时务点,司马问情有什么资格座这里?”“魔教教规,此座乃是教主专座,莫非你想叛教谋反?”清风早已看不下去,此时见他言语嚣张,更是怒不可遏。
“各位,魔教自我师父莫教主以来,实力日趋强大,一统江湖本不在话下,可是司马问情任教三年,畏首畏尾,毫无建树。不敢向前一步,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完全忘了先祖宏图大愿。却将各位困在这绝顶之巅,满腔热血不得施殿,我知各位均是人中之龙,绝非池中之物,绝不愿意在这绝顶之巅不痛不痒的过一辈子。难道不是吗?”薛正平抬起双臂,侃侃而谈,说得义正词严,就连十大长老也几乎点头称是。
早有野心的人更是深有同感。雷云堂肖奇,青锋堂李成更是热血沸腾,三年来对司马问情可是好话说尽,但他就是不听,难得薛正平今天代吐心声,无不感同身受。
“大家不要听他瞎扯,司马教主一心为魔教,殚精竭虑,你们不要听他胡说。”清风苦口婆心地劝着,转身对肖奇问道:“肖奇,你怎么这样,教主待你不薄?”“清风,我也是为了魔教,听代教主怎么说。”肖奇对司马问情已失去了信心,他们都想打出绝顶,放眼天下。
“话虽如此,可司马教主毕竟是教主,你待怎样?”白无常乃魔教右护法,权力与左护法同等,仅在司马问情之下。且武功之高,魔教已难出其二。人称“钢棍无常。”以一套狠辣棍法“追魂夺魄棍”名震江湖。
“改选教主,只有真正有才,胸怀天下之士,才能带领我教一统江湖。你们看看,一说到一统江湖,司马问情诸多塘塞,把天地盟吹得多了不起。然而为救自己的女人,不惜大老远跑到天刀门去救人,与天地盟为敌。我教之兴衰,全看今天诸位的决定了。”薛正平依然端座在他还没有座上去的教主之位上,胸有成竹的看着下面。
“无耻叛徒,明月,我们走!”清风正要离开,却料突然一道寒光,一柄长刀已驾在脖子上。那刀来势极速,清风猝不及防,无从闪躲。一个面色幽黑,目光冷峻的黑衣人立于其后。
白无常与血娘子亦是暗暗称奇,竟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躲在殿内,他们却毫不察觉。虽然注意力被薛正平转移,但能如此轻松就制服左使清风,功力定不在四大堂主之下。
明月见清风有难,拔出长剑便向黑衣人刺去,却一道白光,铮的一声,剑被击落,一大群守卫哗地闯了进来,立于大殿两旁,将明月抓住。众人无不震惊。清风定眼一看,守卫的领头人正是那天在天刀门拦住他们的黑衣人。
清风眼中带怒,盯着上面的薛正平说道:“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可惜天刀门的那些人杀不了教主。”“把她们俩个带下去。”薛正平一声令下,清风明月被带走了。
肖奇,李成赶忙跪下,他们心系佳人,对清风明月倾心,眼见清风明月被抓走,亦只有跪地求情,颤声道:“教主,我们愿意效忠,求您不要伤害她们两个。”
“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听话,她们不会有事的。”薛正平说完又看向众人,神色俨然,朗声道:“当今魔教,论武功,没人及我,论身份,我是莫教主的关门弟子,论才识,一统江湖后你们就会知道了,请问谁比我更适合做教主?”
给司马问情定了消极殆工的罪,薛正平就成了魔教教主的不二人选。就凭几句话,众人一统江湖的野心全被煽出来。再加上又被威协,却是进退两难。
薛正平虽未被封职,却形同副教主,早在十人和司马问情去云上峰之时,就将魔教亲卫换成了自己的人。如果司马问情知道这里,就不难想象易雪珊是怎么被抓走的了。
文剑转向其余九位长老,面色沉重,颤声问道:“诸位,今代教主所言,却也是这三年来我们想说的话。只是犯上作乱,却是万万不该。诸位以为呢?”
薛正平站起身,傲然而立,有恃无恐地等待着下面的决定。后面一白须老者恭身道:“我们十个老头守护明月教已有六十余年,虽无寸功,亦无寸过。今日之事却是功过难断!实难断言。”
众人各自踌蹰,一方面他们都想找一位能力极强之人将魔教发扬光大,一统江湖。另一方面,司马问情掌教三年来虽然不赞成勾起战事,但却待他们不薄,如果翻脸,亦是不愿。
薛正平见他们犹豫不决,心中大为不悦,手掌往龙头扶手上一拍,大声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这般拖拖拉拉,还想一统江湖,我看是白日做梦。”
话声甫毕,大袖一撩,泰然座下,朗声道:“左右护法,闪电堂向阳,烈火堂韩江,四大堂主已归其二,你们呢?”白无常回道:“我赞成改选教主,至于由谁当教主,却不是你一句话能说了算的?”
薛正平闻言,顿时纵声一笑,敛去笑容,却是一张阴沉的脸,狠声问道:“你是要跟我争了?”白无常鹰眼直视,毫无惧色,大声说道:“你要这么认为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