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负雪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天南书房口,面容疲惫,却喜形于色,道:“我哥回信了,他说我可以在你这!”
“哦?”继天南习惯性地扶住负雪,其实军中来信他早已看过,“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屋里闷。”负雪眼神忽然暗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天南说道:“天南,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给哥哥一条活路好不好?”
“替他求情?”天南有点醋意,问道:“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有没有这样替我求情呀?”
“没有。”负雪心虚地说道,然后还不等继天南开口,马上辩解道:“你不需要。”
“哦?不需要?”继天南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会赢,你会是天下之主。”负雪收起了之前开玩笑的神色,很认真地说道。
“怎么说?”天南身边谋士众多,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这样的话,负雪为什么敢这么说呢?
“我哥过于多情,王者,太上无情。”负雪艰涩地答道。
搂住负雪的手忽的僵了一下。是在说我无情?继天南也在心里问自己:若今天要用这天下去换负雪,自己可会犹豫?
“放心,我连你表妹都没敢怎样,更何况你亲哥哥?”原来自己在她心目中竟是如此无情之人,天南强笑着说道。
“啊,天南真好!”负雪高兴得挽住天南的手臂,然后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完全不顾身边之人已经被她招惹得心旌荡漾。
“白芷!白芷!你也来了!”负雪高兴地连忙下床,一把抱住白芷。
“小姐!你快躺着!”白芷连忙让负雪躺下,说道,“白芷一听羽哥说你在这,便从中原赶过来……小姐贵人自有天相!”白芷数月前听莫家堡传出负雪失踪的消息,差点晕过去,现在得知负雪无恙,立刻赶来相见。白芷兴奋地不知所以,倒了一杯茶奉给负雪。
负雪接过茶,拉了白芷坐在床沿,说道:“白芷,你现在可是总管夫人了,不是我的丫鬟。”
“那总管夫人服侍庄主夫人也是应该的呀。”白芷笑道,又说,“小姐,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白芷替你高兴!”
“你这次从中原过来,可有莫家堡什么消息?”
白芷如实答道:“自小姐走后,莫家堡声誉是一日不如一日。”
负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夜里,负雪行走在暮色中。
听着周围似哭似呺的风声,看着远近狰狞变幻的树影,白芷心下害怕,道:“小姐,你要干什么?夜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若害怕就先回去吧,我要走完这段。”负雪喃喃说道。
“这里不在御剑山庄守卫范围之内呀,若让拜月教的人看见了……”
负雪已经走出了数丈,边走边摇着手中的白帜,边默念:“周子谦,中原淮西人士……”
白芷霎时明白过来了,小姐是在替死去的人招魂!民间有传言,客死他乡的人回不了故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小姐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怎么今晚……
“笃笃笃笃!”大批人马由远而近,白芷心下一紧,待看清是继庄主才放下心来。
“莫负雪!你在干什么?”天南见到负雪无恙,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又想到负雪无法理喻的行径,就地训斥。
“我……我……”负雪说不出话。
“回去。”说着,天南把负雪手中的白帜丢掉,拉着她便要回营。
“不要!”负雪马上挣脱天南的手,扑到地上去拾那招魂用的白帜,抬起头,仰望着天南,负雪难过地吐出几个字:“我昨晚梦到子谦,他迷路了,让我陪他走一程吧!”
原来是为了周子谦!天南反应过来了,只剩心疼,只能由着她举着写有子谦生辰八字的白帜继续招魂。
烟霞城,一下属进来禀报:“报!圣女被逐出御龙军,受了重伤,正在西厢。”
洛成“唰”地起身,双足一点,轻功飞往西厢。
到了西厢门口,洛成推门进去,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影,连忙奔了过去,“负雪——”手刚触及被子,床上的人却一跃而起,长刀抽出,洛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身形轻盈移动,避过几刀,跃出门外,却见无影正在屋顶,居高临下,俯视着洛成。
“大胆无影,竟敢违背教令,逃出祭天司!”洛成喝道。
无影冷笑两声,道:“西厢内空气中有剧毒。”
洛成回头看了执刀之人一眼,她已身亡,而自己心脉也正承受剧痛的折磨。幸而洛成从小受绝情蛊噬咬,这点痛他还能勉强忍住。
洛成在西厢庭院中闻到空气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心下正疑惑,无影道:“洛成,上来看看吧!再不看就没有机会了。”
洛成飞身上屋顶,却见旁边的庭院中,丝雨正被绑在火架之上。洛成大惊,飞身落在丝雨旁,用力解着她身上的铁索。
无影清楚,教主宠爱洛成,自幼便在洛成身上种下多种蛊毒,寻常毒药根本无法伤其性命,所以无影还留有这一手。
无影在屋顶上,看着丝雨在火海中静默不语,看着洛成拼命用剑砍那九天玄索,讽刺道:“丝雨,你干嘛不说话?你应该哭着喊:‘公子快走!不要管我!’洛成你应该说:‘不!我不会抛下你的!’你们应该这样才对!情谊,狗屁!我呸!”
丝雨看了看火势,这才笃定地说道:“公子,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洛成就像没听见那样。终于九天玄索被砍断,洛成拉着丝雨,从火中跳了出来。
两人刚落到地上,无影的剑便劈至洛成脖颈,他没有料到洛成竟然能砍断九天玄索。
洛成身体后仰,无影的剑从洛成鼻尖处险险削过,丝雨“啪”地一下飞腿踢向无影手腕。无影一掌打去,“啊——”丝雨腿骨断裂。
洛成忽然感到毒性加剧,疼痛难当,无影出剑,洛成已招架不住。无影并不着急,只是一下一剑,划在洛成身上。
洛成反手插剑在地,支撑不住,单膝跪倒。
无影哈哈大笑:“五毒老祖果然没有欺骗我,这毒性连你都扛不住呀!”
“我们的恩怨算我身上,放她走。”
无影被激怒了,他没有办法理解,不就一个侍女吗?为什么洛成在生死关头自身难保却还要为她求情?
远处一个身影赶来,“公子快走!”原来是如愁!如愁飞身至无影跟前,忽然一声巨响,如愁整个人炸开,血肉飞溅,漫天血红。无影抬手挡了一下,再看却不见了洛成的踪影!如愁这个贱婢,竟然不惜运功自毁其身来掩护洛成离开!
无影马上在教中下令:“冷洛成莫负雪里通外贼,勾结御剑,出卖拜月,倾举教之力,全力缉拿!”
半个时辰之后,洛成在山林中被捕,丝雨不知去向。
无影坐在主帅之位,地上蜷着一浑身是血的人,被铁链紧紧锁住。地上另外黑压压跪了一大批人,全部战战兢兢。
“冷洛成无才无德,勾结中原,致使苗疆多处沦陷,本座顺应天命,就苗疆于水火,你们还有谁不服?”
地上跪着之人诚惶诚恐,道:“教主天命所归,属下拜服!”
“好!命人通知继天南冷洛成现在的狗样,务必要让莫负雪知晓。全部退下!”
一想起继天南,无影便觉得心头之恨难消!那夜,若不是继天南出现,他便可以将负雪带走!用负雪威逼冷洛成退位,本来他可以省下不少功夫,但是他的计划全被继天南破坏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负雪既然在继天南那,同样可以用冷洛成来威逼负雪,继而控制继天南!
无影从高位上走下来,踱步至冷洛成身边,说道:“看看你现在的狗样!冷洛成!你不是武功盖世吗?座下第一大弟子!教主!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洛成的脸上,地上蜷着的冷洛成却毫无反应。
无影蹲了下去,继续说道:“洛成,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输吗?”
“因为你不够心狠手辣!同门之谊?成王败寇!教主是瞎了眼才会选你作接班人。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将我杀死让我今日有反扑的机会?我不会犯像你那么愚蠢的错误!”
无影拔剑,银光频闪血光飞溅,毫不留情,亲手挑断他的四肢的筋骨。
洛成身体瘫软,摊在地上,一下一下不由自主地抽搐。
两个人上来,提起洛成两条软绵绵的腿,将他拖了下去。
竟是这样?继天南马上下令:“传令下去!此事对庄主夫人一字不能提起!违令者斩!”话音未落,一个护卫跪爬进来:“属下死罪!未能拦住庄主夫人!”
继天南大怒起身,却见负雪把紫玉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缓缓走了进来,几个护卫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且拦且退。
继天南唬得差点魂飞魄散,大喊:“全部退下!”定定地看着负雪,说道:“负雪,放下!”
负雪却收剑跪下,说道:“天南,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不准备救哥哥?”
天南也在负雪面前跪下,说道:“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想手刃无影这个奸贼!”无影那晚对负雪所做的依然历历在目,继天南眼里满是愤怒,是痛苦。
负雪并不傻,继天南说的是无影,却只字未提洛成。负雪说道:“天南,若用我的命能换洛成的命,我会毫不犹豫。你明白了吗?”大概天南是还不了解洛成在我心中的地位,负雪尝试解释道,“爹娘死了,洛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
“负雪,放心,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负雪放心了,她知道天南言出必行。天南扶起负雪,道:“快起来,这夫妻跪拜之礼还是等拜堂时再行。”
负雪破涕为笑,粉拳伸过去,却被继天南按入怀中。
密诏郭羽。
郭羽道:“庄主,无影先是故意让庄主夫人知道这消息,然后又开出条件要你独自进烟霞城,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你答应夫人救冷洛成就是让自己身陷险境,不能中计呀!”
继天南何尝不知道无影的如意算盘,但负雪苦苦哀求的样子,让他怎么忍心?进得烟霞城,天南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出来,但无论如何,拼着同归于尽他也不能让无影好过,现在还有两件事放心不下,继天南吩咐道:“郭羽,两件事。第一,我光复苗疆的全盘计划,你是清楚的,按计划进行,大事必成。第二,替我照顾好负雪。”
“庄主!你真要答应无影的条件,孤身进城?庄主夫人知道也不会答应的!”
“不,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想她左右为难。”
“庄主,郭羽跟着你十几年,从未和你喝过一杯酒。明日之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今日,郭羽敬你一杯!”
郭羽把一杯酒递给天南,两人一碰杯,一仰头,酒尽。
负雪醒来,看到白芷跪在自己床前,忙起身将她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无影开出条件若要救冷公子,继庄主必须孤身进入烟霞城。”
什么!为什么继天南从未跟她提起这苛刻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