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雪身边丫鬟,除了白薇之外,莫老爷又为她添了一个丫鬟唤作白芷,白芷性格不似白薇那般稳重、观人入微,但语言爽利、性格开朗,莫老爷恐负雪闷闷不欢,特意添了白芷到负雪房中。
日月无声,转眼,负雪到莫家堡已经六年,家中藏书都已倒背如流,五位师尊也说该让她去实践实践了。
这日,莫家堡府上来了位极尊贵的客人。东平王爷带着他的小儿子来到府上求医。
“参见王爷!”莫老爷带着负雪下跪。
“快快请起。”王爷一手挽起一个,道,“莫家堡从不外诊的声名在外,小王请不动,只好亲自上门求医呀。”
“不敢不敢!都是祖上定下的一些规矩。”
“这是犬儿裕沙,快快见过世伯。”
“裕沙见过世伯。”
“小王爷快快请起呀。”莫老爷忙挡住小王爷抱拳恭下的手。
负雪抬头仔细大量这位小王爷:只见他雍衣华冠,面容俊秀,却身形略显单薄,似有不足之症。早前也有听闻爹爹讲过这位小王爷的身世。
原来小王爷程裕沙生母乃出身青楼名动京师的花魁,东平王爷南巡,一见之下倾心难忘,便流连在温柔乡中。后来先皇病危,尚为人子的东平王爷奉诏回京,等朝中之事尘埃落定之后,东平王爷再到扬州,迎来的却是恋人的孤坟。东平王爷不顾众人反对,不惜忤逆新皇,将青楼女子立为王妃,并将他们的爱情结晶——尚在襁褓中的程裕沙带回府中,封为三王子,宠爱至极。
程裕沙的来历和血统向来为人所诟病,但东平王爷不管不顾,一味宠爱幼子,两位在王府中出生的长兄反而靠边站了。
可惜程裕沙又天生身子虚弱,请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只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郁结之气,在五脏六腑之内,病根早种,难以驱除。
每思及此,东平王爷对故人的思念和愧疚便增加一分,对幼子的宠爱也加深一分,四处求医。访遍京城医师无效,现在便不远千里到了莫家堡。
刚到扬州,京中事务紧急,东平王爷便又赶着回去。小王爷听从莫老爷建议,留在莫家堡中静养。由于母亲出身青楼,小王爷对青楼女子情有独钟,各地青楼也去了不少。东平王爷刚走,小王爷便打听到扬州第一温柔乡是伊人居,次日便去见识了一下。
听见下人如此议论,负雪嗤之以鼻:又是一个酒囊饭袋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好色之徒。
在伊人居不过混了数日,小王爷便有事来求负雪。
“负雪”,小王爷有些为难,还是硬着皮头说道,“你能不能出诊,帮我去看一位病人?”
负雪虽对祖上什么从不外诊的规矩嗤之以鼻,但她本就对小王爷没有什么好感,所以问道:“什么病人?病情严重到要劳烦小王爷亲自求医?”
小王爷更加为难,道:“不是重症,只是,只是她卖身青楼,出不得来,扬州名医又不肯到青楼请脉,所以耽误了病情。”小王爷心下也知道,青楼之地,多为士大夫所不耻,要负雪这样的名门千金踏足,则更是委屈。
负雪道:“不知道又是你的哪位红颜知己?”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拒绝小王爷又不驳了他的情面。
小王爷有些不好意思,道:“说不上知己,不过昨晚在伊人居听人提起,觉得可怜。若是为难……”
负雪愣住了:小王爷不过听人提起,也亲自来求。而我身为一个医者,竟然毫无怜悯之心!即便是风尘中人,在病中也理应得到同等的照顾。
“好,我随你去。白薇、白芷。”
“是!”两人麻利地为负雪准备药箱。
小王爷从伊人居后门把负雪带到自己的包间,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打点一下,马上安排你见病人。”说罢,小王爷便去了病人夕颜的房间打点。
负雪环顾四周,只见房内设有一筝一箫,一案一桌,一壶一杯,说不上香艳,却很清雅。这便是小王爷在伊人居的长居之所。
“放开我,救命!”
听得门外有人呼救,负雪推门而出,看见一男子正在欺负一名弱女,便喝道:“住手!”
负雪身穿白纱素衣,衣袖领口缀有素雅的紫罗兰,发髻上点缀着紫玉雕制的紫罗兰藤蔓,长发如瀑,清雅之中不失娇意,恍若仙人。几个寻花问柳的男子便围上来,动手动脚,道:“没想到伊人居还有这等货色呀!”“这婊子真像个贵小姐,哈哈!”几个男子抱住负雪,到处乱摸,负雪惊叫:“放开!”负雪拼命挣扎。
小王爷回来恰见几个男子调戏负雪的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分开拉扯的人,吼道:“滚!”
负雪如受惊的小兽般躲到小王爷身后。
几个男子被扫了兴致,一看对方又是一个身形单薄、略带病态的人,便围了上去,挥拳道:“你小子找死!”
“她不是这里接客的姑娘。”小王爷护住身后的负雪,解释道。
“爷来这里就是找乐子的!”几人哈哈大笑,一人一拳挥到小王爷身上,剩下一人一把拉过负雪便要进房。
小王爷踉跄站住,说道:“住手!她是……她是我妹妹,不是青楼女子。”不能在这里泄露负雪的身份。
“爷今天就要了你妹妹!”一男子一把抱住负雪。
负雪让他如此欺负,不禁怒火中烧,一巴掌甩了过去。对方一把抓住,无赖道:“好白嫩的手呀。”
小王爷一把夺过负雪的手,紧紧握住,怒道:“老板娘千岁红呢?”
“诶呀呀,各位爷息怒。”千岁红摇着鹅毛扇,慢慢走来。
“老板娘,我妹妹在这里受了欺负,你看怎么处理?”小王爷说道,却见那几个男子皆是讥讽之色。
千岁红拉过小王爷低声道:“程公子,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几位是府衙里的官爷。公子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千岁红也只道程公子是富家子弟,并不知道他的显赫出身。
“什么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他们无故欺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程公子,坏了官爷的雅兴,是要赔礼金的。”千岁红劝道。
“他们欺负我妹妹,我还要给钱他们?”小王爷难以置信。
“坏了爷的好事,算了,五百两。”一人睥睨着小王爷,说道。
“你们是哪个府衙的?我和知府说话。”小王爷说道。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扬州知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其中一男子看着小王爷认真的样子,还想捉弄他,道:“见一次一千两。”
“让他来见我。”小王爷道。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我舅舅来收拾你!”一胖男子道,说罢,上了雅阁。
半盏茶功夫,两个人回来了。
负雪已经坐在小王爷的包厢里,随手拿起一把苏制扇子扇风,心中的怒火还没有熄灭。
“你就是扬州知府?”小王爷问道。
扬州知府斜着眼瞟了小王爷一眼,道:“是。”
“身为父母官,刚才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忤逆官衙加上见官,你该给一千五百两。”
小王爷没想到扬州知府竟这样说话,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小王爷初到青楼,平日在家中,出入王府皆是达官贵人,处事进退有度,满口道德,此位知府为他平生所仅见。“哈,哈哈。”小王爷冷笑两声,在负雪身边坐下,呷了口茶。
“怎么?知府大人是你说要见的,现在想不认账?”胖男子说道,“没钱那就让她卖身吧!”
“慢!”小王爷说道。
胖男子看着小王爷,正要讥讽,还不等他出言,小王爷就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往空中一抛。
胖男子和知府同时抬头望着上抛的令牌,还未等他们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不知从何处已经飞出一个人影,身着紧身服,长臂一伸,在空中将令牌接住,落到地上,就势一个打滚,恰恰跪在小王爷面前,手持令牌抱拳,正要发话,话音未起之时,身后便已齐齐落下十七位同样穿着的紧身护卫,十八人齐声道:“属下领命来迟,求小王爷恕罪。”
扬州知府和那几名男子全愣住了——小王爷!得罪了王爷之子,他区区扬州知府有几个脑袋够掉?东平王掌管巫山以东所有地域,拥兵十万,林铁心将军是东平王的爱将,这位小王爷竟能差遣林将军!扬州知府不敢再想,双腿发抖,“扑通”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跪下。扬州知府爬到小王爷脚下,颤抖着声音求道:“求二外高抬贵手,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二外高抬贵手呀!”
原来,东平王宠溺爱子,小王爷此次前来扬州,东平王除了和掌管扬州的南安王打了招呼外,还特地让爱将林铁心立下军令状,凡小王爷令牌一出,燕云十八骑必须在令牌落地前现身,否则军法论处。
小王爷稳稳地放下茶杯,道:“知道我的名号吗?”
“回小王爷,小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