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吹的情绪一直很不好。一直很不好,齐漾小姐,他的情绪根本无法好起来。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矢吹。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你们重逢了之后,你却选择了离开。你回国之后,你弟弟温柔静告诉矢吹,你和另一个男人就要结婚了。矢吹的反应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激烈。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停地努力写新歌,不停工作。他变得很少说话,也完全乖乖地听从JS公司的任何安排。即便是经纪人对他提出了无理的要求,他也绝不反抗。他发了内含《Care》的那张唱片不久后,媒体就不停爆出他的负面新闻,之前他的绯闻多得有多离谱,你也知道,都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娱乐前途,但最近媒体却把矛头指向他的创作,说他抄袭。因此他努力地工作换来的却是公司的冷落和误解。不久前他办了个唱,粉丝却不买账,唱票的网拍价格竟从6500日元跌到100日元。这次,是因为近期的娱乐新闻竟然报道他写给你的歌也是抄袭来的。那些歌是写给你的,你知道,那怎么可能是抄袭。公司方面完全不理会矢吹的解释。矢吹情绪终于崩溃。”说着,池内的眼圈又开始发红了,深深的黑眼圈像拙劣的眼妆唐突地印在她精致的脸上。
“矢吹不太适合在娱乐圈生存的。他不屑自己有多少歌迷,不屑于讨好经纪公司。他不要万人敬仰,只是热爱音乐。对音乐有特殊天赋的他尽管不懂得娱乐界的肮脏规则,却还是轻易地登上了娱乐界的高峰。在这个时候,那些事业不成功,完全比不上他的艺人,得意洋洋地恨不得立刻将他踩到脚下。我知道,这些他都完全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写给你的歌曲,是多么重要的歌曲,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却被说成是抄袭来的废品。在赶往记者会的路上,他因为太心急而出了车祸。”池内说到这个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温柔静。
温柔静为什么要对矢吹说我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了?
是温柔静故意要这么做的。
可是,我又怎么能责怪温柔静呢?
温柔静的初衷是想要保护我。他恨矢吹,他是在报复他。
我们的生活难道就不能稍微平静一点吗?哪怕只是稍微都好。
比起我来,矢吹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纯真,脆弱,像一片薄冰,闪耀着透亮的光泽。但他需要承受的压力却像突然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坠落到他肩头的时候,他只能尽量承受。
全世界的人指责他是Playboy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乎,当他遭遇到JS公司冷藏的时候,我却在和另一个人恋爱。连对他最基本的关注都没有。
刚回国那一阵子,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既然他能快乐而充实地大红大紫,我就没有必要再杞人忧天地担心他。然而他短暂的绚烂却因为娱乐界的反复无常和黑暗的打击而几乎要泯灭掉了。我何曾关注过这一切?
烟花的转瞬即逝并不让人讨厌,应该被感到厌恶的是看烟火的人。当烟火升上天空用生命的代价去绽放,演绎美丽的那一刻,看烟火的人自以为是地向全世界宣告:“我是最热爱烟火的人。”而烟火正在逐渐陨落,看烟火的人却忘记了那一束烟火曾经用生命为自己绽放过,抛下陨落得像落泪一般的烟火,独自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自己不也是打着伞丢下没有伞的人在雨中的那种人么?自欺欺人地拉上窗帘,告诉自己,他不会被雨淋到的。
我该用什么办法去唤醒他,又该怎么去帮他澄清被曲解了的事实。我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病人需要外界的刺激,意识才有可能被唤醒。”医师说。
病床上,矢吹年轻紧实的面庞微微陷在柔软的白色枕头里,他的周遭像是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他的世界是静音的,被封冻的他感受不到任何打扰,时间一分一秒过,他好像会不朽似地就那样沉睡下去。
握着他柔软的手,那种温度依旧暖烘烘,我把头埋在纯白色的被子里,多希望下一秒,矢吹的手能再次握紧我的手。
池内说最好的刺激,也许就是告诉他,所有流言蜚语都被澄清了。
我总觉得矢吹在乎的不是那些,从心电图来看,他心律正常。他安静地沉睡,只是因为受不起打扰。
我握着一杯浓咖啡坐在病房过道里的沙发上。几天以来,我把咖啡当药水一样地喝,指望用它们刺激我恍恍惚惚的大脑神经。
“Demo带!”坐在我身边眼圈晦暗的池内突然很振奋地直起了身子。
“Demo带!你是说矢吹创作这些歌曲时,保存下来的Demo带?”我看到了一丝意义很重要的曙光。
“对!在正式发行唱片之前,有Demo带!那个时候,我和矢吹的关系还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他告诉过我关于你们的一切,他说过他为你写了歌,Demo带就放在黑银高中的学生宿舍重要物品保险箱里。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你忘记了吗?矢吹告诉过你,他那里藏着一个送给你的秘密…”
我记起来了,矢吹的确曾经说过要送给我一个大惊喜。在我还没有去揭晓惊喜的时候,他就出事了,随着我的失忆,关于他的一切都深深被埋葬了起来,包括那张Demo。这么说,那格保险箱没有人动过。如果能找到当年的Demo带,对反驳媒介的胡乱报道是很有利的。
“手机,给我手机!”我在没有完全理清事情头绪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要先寻找证据了。
温柔静和番赫辛,他们在黑银高中找到了保险箱管理员,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切都是徒劳,多年前黑泽阳介存进去的东西,随着他的消失,早就不知去向了。
证据?消失了吗?
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香烟。用手一甩,火柴的火光果断地熄灭了,黑色的火柴梗上还剩一段细小的通红部分,它死命地挣扎,最终却还是没能复生,黯淡下去,彻底熄灭,脆弱地和火柴梗断开,落在地上,化为一小堆灰烬。
矢吹昏迷的第十四天。
握着矢吹的手,我把我们之间纠结的故事按条理清晰的思路讲给他听,从头至尾地叙述。不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他曾经对我说的那些句子,他看我的眼神,我们去过的面馆,我们喝过的橘子汽水。这些东西在我恢复那段记忆后,无比细致而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中,比我储存的任何记忆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