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君臣一行离开泰山脚下的博安向北行驶,这一日抵达渤海之滨。他第一次见到大海。望着烟波浩渺、湛蓝旷阔的海面,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他在海边久久徘徊,不愿离去,并且命令丞相王绾在海边修建了数个临时行宫,将随从的嫔妃馆于其中,整日与他们观海作乐。命李斯书写了碑文,竖立在一个小岛上。
在渤海边盘桓数日,秦始皇的兴趣开始有所缓解,这才启程沿着渤海东行。经过成山头时,登上芝罘山顶,立碑石颂功德而去。
大队人马进入琅琊郡境,郡守闻报,急忙率领一郡大小官吏出城数十里跪迎。
秦始皇当即予以褒奖:“朕念尔如此效忠,赐尔挺身答话。”
“微臣谢皇上厚恩。”郡守从地上爬起来,垂首侍立路旁。
“琅琊郡可有上好的馆驿?”秦始皇问道。
“启奏陛下,琅琊郡偏居海隅,没有豪华高大宽敞的宫殿,但不错的馆驿还是有的,微臣早已命人将几个馆驿清理得干干净净,静候陛下光临。”郡守回答。
秦始皇闻听点头道:“那好吧,快引领朕入驻馆驿,朕觉得累了。”
郡守骑上马在前头引领,秦始皇的大队人马在后跟随,浩浩荡荡向郡衙走去。
秦始皇住进衙署内一个宽大、漂亮的独院。卧室及议事厅内设施一应俱全,而且皆为齐地最好的东西。黑色透亮的桌案上摆放着雕饰有精美图案的宝器。一支乳白色的插放毛笔的圆筒吸引住了秦始皇的目光。这只笔筒看上去高不过九寸,口径约六寸,筒内竖着几支用银狐尾毛制作成的十分珍贵的毛笔。他伸手欲拿起笔筒细看,可他抓了一下没有拿起,笔筒够重的。他用力端起来,放在手中仔细查看笔筒上的各种精美纹饰。随着笔筒在他手里旋转,笔筒的颜色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一会儿呈紫红色,一会儿呈淡绿色,一会儿呈淡红色。最为奇绝的是,当他旋转到某一个角度时,笔筒忽然五彩缤纷,光芒四射。秦始皇被这个宝物深深震惊,他立即叫来郡守释疑。
郡守道:“这个宝物据说已经数千年了。是当地黔首在琅琊山上采药时发现的。这东西会跑,在琅琊山上的悬崖峭壁间飞舞流动。开始人们无法捉到它,以致上山很多人,费了很大功夫,想了很多方法,也没有把它得到。后来,一位长髯老者从云间飘然而下,立于峭壁之上,对黔首道:此宝物由上天所赐,系琅琊山之精灵,尔等若要得到它,须在琅琊顶筑坛祭祀十日,而且必须心诚,不得有一丝杂念。老人说完,飘然而去,不知归于何处。”
秦始皇笑道:“没想到这齐地还有如此动听的故事,还有如此稀奇的宝物。那后来如何进入了你郡守府的呢?”
郡守答道:“黔首在琅琊顶上筑了一个又高又大的祭坛,摆上各种祭品,只牛就宰杀近百头,羊就更多了。大祭十日,祈求上天保佑,仙家下凡,泽沛人间。许是天帝真的被黔首们的虔诚所感动吧,这个宝物就真的不再跑动,固定在了悬崖峭壁中间的一处如案几模样的石桌上。黔首们找来绳索,从悬崖上方系人下到半空中,顺利取到了它。当时的琅琊郡守知道了这件事,立即派军兵前去索要,双方一时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此时,那个白发长髯老翁又出现了。他高声唱道:此宝物为和平使者,若有战争,他必将重回山野。望各位将它交给官府保管,它会给各位带来幸福的,请勿再相互对峙了。老人说完飘然而去。就这样,宝物藏在官府至今。”
秦始皇高兴道:“看来你琅琊郡守还是有德呀,黔首信任,不然这个宝物怎么能够放在这里?”
郡守闻皇上夸赞,急忙跪在地上叩首拜谢。
“好啦,挺身吧,坐下说话。”
郡守爬起来,坐在秦始皇对面的草垫上。
“快给朕介绍一下你们琅琊郡还有那些好看好玩的地方?”
“回禀陛下,琅琊郡最美的地方莫过于琅琊山了。琅琊山东临大海,壁立险要,山上风光秀美,古树参天,怪石林立,乃人间仙境,不然也不会生出这宝物来。”
“说得好,朕很感兴趣!”
“微臣恭请陛下登临琅琊之巅,以使山川沐浴圣恩,算是敝郡一项政绩。”
“好吧,朕就答应你,明日登临琅琊山!”秦始皇欣然点头同意。
琅琊山高三百丈许,方圆二十余里。山虽不高,但在周围群岭中突兀而出,且东临大海,倒显几分峻拔之势。秦始皇君臣一行踏着朝阳循路而上,至半山腰一处平坦处稍事歇息时,恰遇一轮红日正从烟波浩渺的大海上跃起,努力向上滚动。秦始皇惊喜万分,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神奇壮观的海上日出,于是他禁不住面对大海,面对红日,面对升腾的雾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把清新鲜活的空气使劲吸入肺腑之中。他异常兴奋,忽然甩开扶持他的侍卫,大踏步向上攀登。当他转过一个山头时,眼前的景色更使他欣悦。没想到啊,这琅琊山还有如此景致。他望着不远处耸峙的石壁,参差的林莽,竟翠的松柏,争芳的桃李,心里喃喃说道。他更是来了精神,发力向上攀登,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山顶。回头看看诸位大臣,皆落在后面老远,只有赵高带领几名侍卫紧紧跟在身后。
“陛下,您请坐下歇息。”赵高将一块棉布垫子铺在草地上。
秦始皇摆摆手:“不,不,还是站着更能看清这山色海景啊。朕真是没有想到,琅琊山竟有如此令人心旷神怡,使人心胸豁然开朗的景致!”
“是啊,陛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赵高附和道。
秦始皇站在那里,向东眺望大海,此时太阳已升起一杆余高了,光线也由红色慢慢变成了淡红色进而白色了。海面上的雾霭也已飘散开去,露出了折皱着无数细纹的水面。一群水鸟从脚底下掠过,鸣叫着向大海深处飞去。一阵东风吹来,轻轻抚摸着秦始皇微微有些发烫的面颊,他顿时觉得浑身舒畅之极。
众臣先后攀上山顶,站立在秦始皇周围,欣赏大海的美景。秦始皇回头望着这些大臣说道:“朕数十年宫廷禁闱,戎马倥偬,甚少闲暇,不想今日登临此山,始觉宇宙之内还有此清幽旷达之境。此乃上天赐予朕之胜景也,诸位快与朕共赏耳!”
左丞相隗状忙应声道:“一张一弛,乃文武之道。陛下执政理国,事必躬亲;夙兴夜寐,勤劳不解,实为臣所钦仰。今既封禅已毕,乾坤大定,移驾巡游,驰恩遐想,臣等侍奉左右,得沾圣德宽和,若草木之沐春风,何其幸甚!”
秦始皇道:“是啊,诸位爱卿自由自在地、尽情观览吧,不必步步陪在朕的身边了。”
郡守走近秦始皇禀奏道:“为臣还有一事相告,不知陛下是否。”
“为何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附近还有一处古人遗留下来的高坛,名叫琅琊台,不知陛下愿意登上顶端,一览大海?”
秦始皇闻听急忙问道:“琅琊台在何处?”
郡守指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头:“就在那里。”
“快快引领朕前去。”
“是,陛下,请您跟微臣来。”
秦始皇跟着郡守走到琅琊台前,拾级而上,登上台顶。琅琊台已多处被毁,垒砌的石块也多处坠落,到了几近坍塌的地步。
郡守道:“此琅琊台据传为越王勾践所筑,距今已六百余年,所以几被暴雨冲毁。陛下应当在此新筑一台,树碑立纪,传承万代。”
“爱卿所言极是。”秦始皇转身对李斯道:“郡守所言你都听到,朕要在这里重修琅琊台。朕命你下山后速速撰写一章碑文呈上,以记君臣之游欢。”
李斯不敢怠慢,急忙躬身回答道:“为臣明白,下山后就命笔撰写碑文。”
“武信侯王离听令!朕命你自明日起,率领军兵将这个旧台拆除,新筑一台,其形制由上卿李斯定夺。”
“为臣遵命。”
“好啦,今日游兴已尽,等新的琅琊台筑成,朕再登山游玩。赵高,快扶朕下山。”
赵高急忙上前,扶住秦始皇,离开琅琊台,慢慢向山下走。
次日上午,琅琊山顶,旧琅琊台前已经汇集了上千名军兵,叮叮当当,好不热闹。王离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丝帛。
“报告将军,旧台已经拆除完毕。”一名军尉跑到近前报告。
“那好,就按照廷尉描绘的形制,在原址上新建琅琊台。”王离将那幅卷着的丝帛摊开,让属下观瞧。
“末将一定按照廷尉的规划修筑新台,请大将军放心下山歇息去吧。”
王离道:“务必在五日内将新台筑成,不得有任何迟误!”
“末将明白。一定按时筑成。”
五日后,一座新琅琊台修筑成功,台高六丈,宽九丈。它比旧台高了二丈,宽了三丈。李斯说这是为了合六、九吉利数字,象征六方宾服,九天祥瑞。
秦始皇午睡刚刚起来,中车府令赵高便入厅禀奏道:“启奏陛下,王离将军来报,琅琊台已经重修完毕,廷尉李斯书写的碑文也已刻在石碑之上,石碑已与今日上午立于琅琊台之端。奴才见陛下正在熟睡,所以就没有打扰。”
“琅琊台修筑完毕?这个王离办事真够快的!”秦始皇闻听,立即来了精神:“中车府令赵高听令,快快陪朕上山察看一番,顺便观览一番山顶风光,瀚海波涛!”
“为臣遵令!”赵高一躬到底。
主仆二人出了屋门,秦始皇登上停在院子里的马车,赵高为御者,赶着马车离开郡衙向琅琊山脚下驶去。
到达山脚下,马车停住。秦始皇跳下车,抬头向山上望望。“既然车驾无法驶上山去,朕就徒步登山。”
赵高将车马交给随行的小太监,搀扶住秦始皇。“陛下慢点走,奴才扶着陛下。”
秦始皇点头同意。二人向琅琊山顶慢慢攀登起来。天气好极了,丝丝暖风迎面轻拂,撩起秦始皇下颏上的屡屡胡须。二人一路走一路观看景致。彩色蝴蝶在路旁翩翩飞舞,蜜蜂忙碌着吮吸花蜜,小燕子从头顶掠过,欢叫着飞向远方,黄莺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唱着动听的歌儿。两人被这种和谐欢快的氛围所包围,心情自然非常愉悦,上山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大约一个时辰,主仆二人就爬上了山顶。秦始皇远远就望见了新筑成的高大的琅琊台静静地亘卧在那里,仿佛正在倾听大海的涛声。那通一丈多高的巨碑矗立在琅琊台之巅,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秦始皇甩开赵高的搀扶,快步登上高坛,直奔石碑前观看上面的碑文雕刻的如何。当他看见工匠雕刻的工艺极其精湛,刀法十分娴熟,每个字都堪称艺术品时,他满意地频频点头称赞。
“没想到啊,这齐地还有如此高超的雕刻高手,此碑定将传之后世,被后世争相模仿!”
赵高不懂雕刻,见秦始皇如此高兴,如此夸赞,也附和道:“这都是陛下圣恩浩荡,普天下黔首谁不愿全心全意效忠陛下?”
“说得好,朕每次出巡都是为广布恩泽,广施仁德,使黔首宾服,天下太平啊!”秦始皇高兴的合不拢嘴。
秦始皇反复端详着石碑上的每一个字,慢慢地欣赏着刀法的走势,力度,线条的粗细,深浅,用手轻轻抚摸着,犹如欣赏一件艺术品。赵高跟在身后,也装模作样地咀嚼着每个字的含义。
秦始皇欣赏完这通流溢着歌颂自己功德的石碑,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到琅琊台的东部边缘,站在那里眺望浩瀚的大海。微风吹拂着他兴致的脸颊,他长长呼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说道:“多么难得的好天气啊,风和日丽,万籁无声。蓝天上漂浮着缕缕白云,海鸟在轻轻翱翔。海水平静如镜,湛蓝若翡翠。”
他一边说一边极目深海,忽然,那里的奇景使他愣住了:在海天相接处,他分明看见了千军万马正向他这边奔来,他似乎听见了马蹄的哒哒声,战马的嘶鸣声,车轮的隆隆声。然而,千军万马永远到不了近前,在很远的地方就向两边分开奔驰而去。大军过后,远处浮现出庞大的城郭,层层叠叠的楼宇、宫殿,鳞次栉比的大街,甚至连宫阙的门楼、廊柱都隐约可见,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豪华之至。宫阙之内有无数美人儿来回走过。这些美人儿在人间根本没见过,一个个都长得端庄、标志、大方,迈着轻盈的步伐,面含微笑,彬彬有礼。她们全都身着五彩拖地长裙,发髻高耸,头饰熠熠生辉。身材窈窕而修长,双肩微垂,颈项细而长,肌肤如雪
秦始皇看得入神,眼睛紧紧盯着不放,他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何方城郭宫阙。一片轻云从眼前飘过,接着又有两片薄云轻轻流过。待风飘云去,再向那里望过去,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湛蓝的海水闪射着粼粼波光。
“这几片行云坏了朕的好事,该当何罪!”他气恼道。
“陛下,并不是流云故意使坏,而是那宫阙已经隐退了。一旦隐退就再也看不见了,据说这样的景象很久才会出现一次。”赵高在背后低声说道。
“你也看见了那些豪华的宫殿吗?真是太漂亮了!”秦始皇仍然很惋惜。
“奴才看见了,人间绝无仅有,恐为仙界显灵所致。”赵高回答。
“都怪那几片流云,不然,朕还要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