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的巡游如此铺张,朝廷上下都希望他就此打住,不要再巡游。但是有人希望他继续巡游,这个人就在陈郡。
傍晚,仓海君与张良在客厅吃茶。仓海君道:“前几日,在下的一位朋友从彭城贩丝回来,说秦始皇登泰山封禅后,到彭城命人打捞失落于泗水之中的周鼎。征召了一千多名水手,连续打捞三日,一无所获。”
张良手里正端着茶碗,听仓海君如是说,立即放下茶碗探问道:“公听何人所说?能否详细告诉我?”
仓海君道:“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朋友昨日又走了。”
“朋友就告诉公这么多,没有说其它的?”
“他听人说,秦始皇于三月份离开咸阳到齐地巡游,还在琅邪山顶筑了一个琅邪台。他率领群臣隔几日就登上琅邪台,向东了望大海,盼望有个叫徐福的道人归来。”
“这个道人对他如此重要?”
“公子有所不知,那徐福答应到海上寻找三座仙山,为秦始皇采摘长生不老的仙药。徐福带去三千童男三千童女,一万斤黄金,一船珠宝玉器。秦始皇天天等,夜夜盼,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等上。”
“秦始皇这狗杂种还想长生不老,我恨不得他戛然而死!他若长生不老,天下之民众就都成了短命鬼。听您这么说,秦始皇没有得到仙药,没有等上徐福返回。公以为他会甘心吗?”张良若有所思。
沧海君答道:“公子是说他不久还会到东海去,看徐福是否回来?”
“正是。我以为他必定于近期内还会以巡察各地为名,再去琅邪山。”
“公子的意思是……?”
“万恶的秦始皇,诛灭韩国,杀我全家,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但一直未找到机会。看来老天赐给我机会了,绝佳的机会,我一定要把嬴政杀死!”张良咬牙道。
“公子这么做太过冒险,弄不好不仅杀不死他,还有可能被他所执。太危险,不能这么做,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仓海君以长者的口气欲阻止张良。
“恩公不要担忧,我将制定一个详细的行刺计划。即使不能成功,也不会被其捉住,请恩公放心。”
“那公子预备怎么做?”仓海君担忧地问道。
张良笑笑,附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仓海君听了点点头:“这么做,我还算基本放心。”
次日上午,张良用过早餐,走上临街的二楼书房读书。他坐到案几旁,翻看起来那一束束竹简。这是一篇《战国策》,他读出声来:“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成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
正当他阅读兴致正高时,忽然,从窗外传来阵阵嘈杂声,接着是人们的叫好声。他身不由己地走到窗户跟前,向下边的街上望。街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正围着一个黑大个儿呼喊。黑大个儿在人群中间正耍弄着手中的一个大铁椎,那铁椎少说也有百斤以上。只见黑大个儿单手将铁椎举过头顶,在人群中绕圈跑,跑了一圈,忽把铁椎扔在地上,噗通一声地上砸出了一个土坑,尘土飞溅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鼓掌声。
黑大个儿玩得起劲,提起铁椎放在肩上,然后弓着背使铁椎在背上滚动,滚动了几下,抓住椎柄,猛然向空中抛起,而后又稳稳地接住,随即又舞动起来,上下翻飞,左右盘旋,呼呼刮风。
这一次就不是叫好,简直引来一片喝彩。
黑大汉把铁椎放在地上,擦了一把汗,抱拳绕场一周,口中念道:“各位老少爷们,各位兄弟,请伸出您的慈祥之手,赏赐给几个钱吧,家中老母卧病在床,立等着我取药回去,我在这里给您跪下了。”英武的黑大汉噗通跪在了地上,头像捣蒜。
众人纷纷解囊相助,你一个,我二个,把刀币放在他面前。
“谢谢,谢谢,我给大家磕头了。”
张良看到这里自言自语道:“好大的力气,不如为我一用。”他打开一个小箱子,装了几根金块跑下楼去。
张良拨开人群,挤到黑大汉跟前,将两块黄金放在黑大汉手里。“壮士请起。”并把他拉起。
黑大汉站起身,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收起赏钱,对着张良深鞠一躬:“多谢公子相助,有公子如此慷慨,老母有救了。”
“请壮士到弊舍一叙,如何?”
“蒙公子不弃,愿与公子前往。”
“那好,请跟我来。”张良在前引领,壮士提椎在后面相随,走进了仓海君的宅院。
观看杂耍的人群见壮士离去,也就自动解散了。
仓海君此时已出门去了,宅中除几名佣人外,别无他人。张良与壮士径直走进客厅,分宾主坐下。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家居何处?”张良问。
“在下姓郑,名剑,住城南十五里下河村。”
“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一老母卧病在床。”壮士说着眼圈已发红。
“对不起,我让壮士伤心了。”
“无妨,反正不是一次了。每当想起家人的不幸,都会这样控制不住。”
“听口音,您好像并非本地人?”
郑剑叹道:“是,我原籍韩国,祖父郑国。”
张良闻听吃了一惊:“你是郑先生之孙?”
“是。祖父带领父亲到关中建造输水沟渠。沟渠刚被修成,被人侮为企图耗尽秦国的资财而被抓,押至咸阳,嬴政亲自审问。祖父和父亲并不惧怕,承认了。秦始皇道:‘你们这些人真够愚蠢,为我大秦修渠,灌溉农田,使我农业丰收,国力大为增强,这叫耗尽我大秦的资财吗?消耗与产出相比,九牛不一毛也!尽管你们为关中农业发展是有贡献的,但你们的企图是坏的,是危险的,因此,我不能放过你们!来人,将其三人就地斩首!’窜上去几个武士,一顿乱刀,三人皆被杀死。嬴政仍不解气,下令诛杀我娘。我娘听说后,带着我和两个妹妹逃到了这里,隐姓埋名度日。两个妹妹先后远嫁,杳无音信。为报杀父之仇,我白日做工,夜里在宅中偷练武艺。练了三年觉已练成,便告别母亲偷潜咸阳欲行刺嬴政。先后去了三次均没有机会下手。皇宫高墙入云,森严壁垒,卫兵如潮,根本无法接近。若强行闯入,不仅报不了仇,有可能还会象荆轲那样,被他所杀。据说嬴政从小练剑,使一手
绝妙剑术,常人斗不过他。就这样,三次入关,三次无功而回。母亲知道后,非常害怕,又惊又吓,加之思念死去的亲人,就得了重病。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去过。”
听了郑剑的叙述,张良不禁长吁短叹:“不瞒壮士,我也是韩国人,与壮士的遭遇相当。秦始皇十七年,秦兵入韩城,烧杀抢掠,我一家五十余口尽被秦兵所害。”
“公子也是韩国人?我们是同乡了。”壮士泪眼高兴道。
“是,我叫张良。”
“您就是张良,张公子?”壮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公子?”
“我真的就是张良。”
郑剑离开座位,噗通跪在地上,“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受在下一拜!”说完叩了一个响头。
“壮士不要这样,快快请起。”张良上前拉起郑剑。“壮士请坐,休要如此。我们漂泊异乡,都为异客,全是嬴政制造的。所以,我也在暗暗寻找机会,刺杀那个狗皇帝!”
“公子,请下命令吧,我郑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良咬咬嘴唇,说道:“报仇的机会就要到了。壮士不用去可怕的咸阳了。”
壮士道:“依公子之计,我们如何报仇?”
张良道:“请君在家听我的消息就行了。”
“好吧,在下这就告辞,要赶快买药回去给老母治病。”壮士站起。
“行,就这么先说定,近期君不要走远。钱不够就来找我。”张良道。
“多谢公子相助,在下告辞了。这铁椎就先留在这里吧。”郑剑躬身向外走去。
中午时分,郑剑提着几包草药进了家门。老母见儿子回来,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郑剑放下药包,几步走到老母近前,扶住老母。
“孩子,你哪来那么多钱,买了那么多药?”老母见儿子提了几大包药,疑惑地问道。
“娘,您老人家积德,咱碰见好人了,这是人家张公子给的钱。”郑剑坐到老母的床头上说道。
“你是说,有人资助咱们了?”
“是。娘还记得以前住在韩城时经常听说的那个张良吧?”
“相国的那个儿子吗?”
“是啊,他也在淮阳,就住在城中心的一条街上。”
“听说他们一家全被秦兵杀死了,张公子也未能幸免。”
“没有,张公子脱险了。秦军入城时,他正好不在家中。”
“原来是这样,看来命大福大,张公子必有后福,过几日,你领我去见见人家,救命恩人,应当去拜访人家。以前郑家和张家同朝做官,多有交往,如今上辈没有了,你们这一辈应当继续交往下去。”
“是,娘,您还是躺下吧,我给您熬药去,您赶快喝下。”
“好,你去吧。”郑剑扶老母重又躺下,便给老母熬药去了。
暮色苍茫时分,仓海君回到府中,张良迎出,二人一同走入客厅坐下,佣人端上茶水,仓海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忽然发现墙角边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急忙放下茶碗过去仔细察看,原来是一个大铁椎,他伸手摸了摸。
“公子为何弄这么个铁椎放在这里?”
张良神秘地笑笑:“仓海公猜猜这铁椎多重?”
仓海君用手使劲拨了两下,铁椎仅晃晃:“得有百十斤吧?”
“一百二十斤!”
“弄这么个玩意儿何干?”
“这可是我的兵器!”
仓海君头摇如拨浪鼓:“你的兵器?我怎么能够相信?恐怕比你的身体还要重呢!”
张良道:“我要用它把嬴政的脑袋砸碎,不是兵器还能是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作兵器?又沉又笨,你能举起来吗?”
张良道:“仓海君有所不知,因为今天您出去了,今天上午,我得到了一位大力士。”张良把遇到郑剑的情况给仓海君说了一遍。
仓海君听后仍是疑惑:“公子为何不多找些人,带上刀枪待机刺杀秦始皇呢,这铁椎能行吗?”
“嬴政身边的军队多如牛毛,若找些人带上刀枪去行刺他,不仅行刺不到,而且还会被诛杀。用这大铁椎埋伏在暗处,突然袭击,用力掷将过去,这叫致命一击,而后迅速撤退,把秦兵甩掉。这就是用铁椎的好处。”
“埋伏地点必须与道路很近,远了就无法砸到秦始皇乘坐的车辇。”
“这个请仓海君放心,我已经看好了地点地形。”
“是吗?要我做什么?帮什么忙?”
“到时间,你带领门客给我探听消息就行了,把秦始皇的行踪弄清楚,骑快马传达给我,我好对其下手,一举击杀之!”
“这个容易,我手下百余门客,可皆为公子所用,现在就派人出发吗?”仓海君也是急性子。
“仓海君派两个门客骑快马先去洛阳住下,探听秦始皇的消息,我估计不久秦始皇就会出关东来,门客一旦听到秦始皇抵达洛阳的消息,立即回来报告。”
“好,现在我就命人骑快马去洛阳。”
“仓海君别忙,我还有一句话,这两个人必须是您的知己心腹,对您忠心不二才行,不能随便!”
“当然,这还用你交待?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岂能儿戏?请公子放心,我去安排。”仓海君说着向门外走去。
转眼到了十月,天气逐渐变冷。张良吃过晚饭,回到临街楼上,坐在灯笼下阅读竹简,沧海君派到洛阳的两名门客便匆匆跑上楼。
张良急忙放下竹简问道:“有秦始皇东来的消息吗?”
“正是。”两门客回答。“我们刚到洛阳,就得到了秦始皇东游的消息。皇宫卫队到达洛阳后到处张贴布告,命令沿途各郡、县对闲杂人员予以清理。要把那些勇武、性情暴躁的青壮年统统逮捕关押起来。洛阳当地的官员已经派人上街进行清查了,我们躲到天黑才溜出了城的。”
“他这次巡游路线如何?”张良问道。
“据咸阳过来的人说,他的主要目的是去琅邪山看徐福是否已经返回,到那里取长生不老的仙药。”
张良高兴道:“天将降大任于我!嬴政恶狗,你的死期到了,你没有长生不老的机会了!走,我们与仓海君商议一下。”
三人下了楼直奔客厅,仓海君已在客厅等候,见到张良急忙问道:“公子预备在何处下手?”
“博浪沙,阳武县境内的博浪沙。嬴政必须走那个地方东去,别无它途。我们就在那里埋葬他!”张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博浪沙确实是个好地方,树木狼林,杂草蔽野,得手后便**速转移,冲出敌人的围堵。”仓海君对门客道:“你们二人再辛苦几日,饱餐后赶快去成皋,一有秦始皇东出巩洛的消息,速速到中牟县城北门附近的天王客栈报告我们。”
张良嘱咐道:“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公子放心,我们会十分小心。”
暮色苍茫时分,张良、仓海君、郑剑三人从后门骑马飞出。郑剑将铁椎用麻布包裹严实,扛在自己肩上,一手扶着铁锥,一手紧拉缰绳,跑在最前头。后半夜,三人抵达中牟县城,住进北门内的天王客栈,等候门客传回消息。在客栈等了一整天,没见门客返回,三人正在焦急时,两门客飞马来到。
沧海君与张良急忙迎上去。“情况如何?”沧海君问道。
门客喘着粗气回答:“估计秦始皇的车队现在已过成皋,今夜可能宿于荥阳。”
“明日晌午应该就会路过博浪沙。”
“你二人为何敢这么肯定?”沧海君疑问道。
“秦始皇的车队即将抵达成皋,距成皋大约还有二十里,我们才骑马离开。根据他们行进的速度应该没有错。”
张良叫道:“太好了!明日天不亮我们就去博浪沙潜伏,等嬴政来献人头!”
“还有一个情况是否汇报?”门客突然说道。
“所有情况都必须一点不留地向我和公子汇报,难道还要隐瞒什么?”
“我们以为不重要,所以就……”
“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沧海君催促起来。
“据我们二人观察,此次秦始皇出巡总共有两驾皇车,秦始皇乘坐第一驾车。后面跟着副车。”
张良闻听着急起来:“这情况太重要了,关系着我们这次行动是否成功!因为我们只有一次掷铁锥的机会,没有第二次,也不可能有第二次!秦始皇周围全是秦军将士,凶恶如虎狼,他们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吗?所以,郑壮士这铁锥必须一次就砸中嬴政的皇车,将其头颅击碎!”
沧海君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命令二位门客:“你二人现在立即出发,西去潜伏在道路两旁,反复观察秦始皇究竟坐在那驾车上,确定后火速到博浪沙报告。我在那里迎接你们,注意听我的口哨。”
两门客领命,骑马乘夜飞出客栈。
日头刚刚露出地平线,张良一行就在一片森林中的巨柳下停住。张良指着面前望不到边际的树林:“这里就是博浪沙,穿过这片森林就是一条东西大道。我们把马拴在此处,得手后速来这里骑马南撤。”
郑剑将铁锥扔在地上,跳下马,拴好缰绳,提起铁锥就要走。
“郑壮士且慢,随我沿小路过去。这里的地形我都仔细察看过了,得手后,趁秦军正乱,我们火速撤退。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跑得很远了,秦军无法追上我们。”
张良走在最前头,郑剑把铁椎扛在肩上紧随其后,沧海君跟在后面。穿过丛林眼前豁然一亮,一条宽阔的大道横在面前。张良等登上道旁的一座沙丘。
沙丘约两丈高,除生长着几株粗壮的河柳外布满了杂草,虽已发黄,但仍密密麻麻。杂草高数尺,三人站在其中,没人能够发现。
张良依着河柳,伸手扒开草丛,小声对二人道:“二位近来看看,这沙丘之下就是大道,从这里把铁锥掷下去,必砸中车辇无疑,只要砸中嬴政乘坐的那驾车,他就一命呜呼了!”
仓海君和郑剑靠过去,仔细向下观瞧。
“这里地形确实很好。”仓海君道。“你二人守在这里,我往森林西边迎接两个门客。”
“仓海君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张良道。
“公子放心,门客骑的那两匹马只要听到我吹口哨就会跑到我身边来,决不会被旁人发现。”
仓海君沿着刚才踩过的路向西边走去。
张良回头对郑剑道:“站在这里,是否能把铁锥掷到道上?”
“没问题,我用力一甩就砸到嬴政的车辇了,保准砸他个脑袋万朵桃花开。想到杀父之仇就要报了,我这浑身的血液都是奔涌的!”郑剑十分坚决。
仓海君在树林中绕来绕去,最后出了树林在西边一棵大树下停住,蹲在地上侧耳细听通往荥阳方向的道路上传来的声音。突然,西边的大道上果然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他警惕地站起来,透过树丛向西边的路上望。有一队人马奔驰而来,他仔细观瞧,原来是一队秦军。领头的军尉骑着一匹褐色战马,马头上插着一面黑色旗子。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马队从旁边驰过。
秦军冲到张良、郑剑站立的沙丘下突然停住。沧海君吓得差点没有叫出声。然军尉并未下马,只向周围观望了一下,便领人而去。
秦军马队刚刚走远,两门客从背后的小路上飞来。仓海君急忙吹响口哨,门客向他奔驰过来。
未等门客下马,沧海君便劈头问道:“秦始皇乘坐第几驾皇车?”
“大人,秦始皇乘坐第一驾皇辇,后头跟随的那驾为副车,坐着宫女、太监。”
“两驾皇车是否有区别?比如形状、颜色?”沧海君还是不放心。
“没有任何区别,看上去一模一样。就连驾车的六匹战马也是一样的色彩与个头。”
沧海君点头:“如此说来,秦始皇是故意这么做的,在有意伪装自己,迷惑他人。”
“我们几次潜伏在路旁隐蔽之处反复观察,他的车一直走在前头。”
“好,我去告诉张公子,你们二人到树林那边等候。”
仓海君一路小跑登上沙丘,喘着粗气说道:“第一驾皇车上坐着秦始皇,后头那驾为副车。郑壮士要瞄准第一驾车猛击!”
张良咬着牙说道:“看来秦始皇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郑剑提了提铁椎,怒道:“我一定照准秦始皇的头颅砸下去,使他脑浆迸裂!”
秦始皇的大队人马逶迤东行,入阳武县境后,在一片沙丘地带停下歇息。
秦始皇从车辇上探出头,问赶上来的左丞相隗状及廷尉李斯、护将王离:“此地何处?为何沙丘密布?”
李斯禀道:“陛下,此地乃博浪沙。这些沙丘为二十二年王贲将军攻魏时,掘河堤水淹大梁城所致。”
隗状上前奏道:“是啊,陛下,河水就是从这里灌向大梁的。洪水汹涌澎湃,一泻千里,顷刻之间便把大梁城墙冲垮,整个大梁变成了泽国,魏王不得已而投降。”
秦始皇抬头看看王离:“可惜王贲将军前几年因病故去,朕十分痛心啊!”
王离急忙鞠躬:“家父为陛下效力尽忠,是应该的。”
秦始皇跳下车,站在车前向周围望了望,他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如此众多沙丘,且杂草丛生,树木狼林,朕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阴森气象。”
王离道:“陛下放心,臣已命骑兵沿途搜查多遍,不会有事的。”
李斯安慰道:“陛下皇威浩荡,一切跳梁小丑皆闻风丧胆,纷纷藏匿起来了,谁还敢图谋不轨?”
秦始皇闻听李斯如此说,脸上荡起了笑容:“廷尉之言十分有理,如今天下万物,有不惧朕者乎?”
说完他转身登上皇辇,命御者赵高:“继续前进。”
赵高刚欲挥鞭打马,一直跟在后面的副车,便跑到秦始皇的前面去了。
潜伏在沙丘之上草丛中的张良等三人从草缝中望着大道。秦军向这边走来,脚下的沙丘似乎在颤抖,马匹、战车从脚下隆隆驶过,滚滚东去。
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车队。宫车过来了,数百驾宫车塞满了道路,沙丘震动得更剧烈。
两乘高大的皇辇映入了三人的眼帘,三人立时眼珠瞪大。郑剑慢慢直起腰板,把铁锥提在手里,呼吸急促起来。张良也站起身,轻轻拍了两下郑剑的肩膀,以示鼓励。
郑剑把铁锥扛在肩上,右手抓住锥柄,左手扒着草丛,从缝隙向下观看。
第一驾皇辇走近了,来到了脚下的路上,他把铁锥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心里骂道:“秦始皇,狗贼,你给我在这儿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用力一甩,铁锥嗖地一声飞出草丛,向第一驾皇辇砸下去。这一甩,他用了十五分的力气,铁锥刮着风带着火焰,带着仇恨,砸了下去,只听沙丘下咔嚓一声巨响,铁锥正好击中第一驾皇辇。
三人拨开草丛向下观瞧,第一驾皇辇已被砸得粉碎,两具血肉模糊的死尸翻滚在地。驾车的六匹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得乱跳,拖着砸断的车辕向前飞跑而去。因为事发突然,后面的一驾皇辇来不及停车,一直冲了上来,御者急忙勒住缰绳,六匹辕马前蹄腾空,立起好高,方才停住。然在惯性的作用下,车轮无法立刻停下,整个车身竖立起来,一人从车中摔到了路上,皇冠滚出去一丈有余。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弯腰拾起滚到地上的冠冕,迅速戴在头上。
三人定睛一看,全傻眼了,这不是秦始皇吗?他坐在第二驾车上啊,虽受到惊吓,但毫发无损。三人失望之极,异口同声叫道:“哎呀,嬴政没死!”
王离骑在马上大声命令道:“给我搜,抓住刺客!”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立即拔腿跑向林丛深处,直扑那棵巨柳,骑马向南遁去。
秦军搜索多时,也未见到刺客。李斯、隗状、王离登上沙丘。
“好像是三名刺客。”李斯道。
隗状道:“看来早已预谋好了。”
王离回头命军尉道:“快,给我追击,向南追击,一定要抓住刺客!”
张良等人拼命打马南逃,一鼓作气跑出去了百余里,方敢停住脚步,登上一处岗丘回头观望,秦兵并未追来。
“我们已经摆脱了秦军的包围与追赶,没有危险了。”张良道。
“可惜,没有砸死嬴政,让他逃脱了。”仓海君很惋惜。“你们二人不是分明看清嬴政在第一驾车上吗,怎么他又退到了第二驾车上?”
二门客听了沧海君的责问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张良赶紧解围:“或许是天意吧,嬴政的死期未到,与二位门客无关,望仓海君勿责怪他们。”
郑剑最气愤难平,双拳紧握,一个劲儿地叹气。
“郑壮士不要气馁,这是天意,不该他死。但我们已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丑态百出了。他不是从车上摔到了地下吗?这就够了。嬴政向来狡诈,将到博浪沙时,害怕那里的地形对他不利,可能变换了车位。这都怪我才疏学浅,没有想到啊。好啦,各位不必唉声叹气了,就让上天惩罚他吧!”张良一边鼓励诸人,一边提马前去。
众人跟上,不久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在博浪沙停留的秦始皇,气急败坏,责骂王离没有严格搜查道路两旁。
“尔父乃我大秦帝国之栋梁,为我击灭六国统一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然,今日朕一定重重处罚与你!”
王离跪在地上,头触地若捣蒜一般。
李斯走近,劝解道:“陛下息怒,王将军已经尽了心,为了此次东巡,王将军每天都要派出军兵沿途搜查,并且将那些凶相之人统统抓捕关押,送往骊山劳动。但韩地百姓众多,心存邪恶者实在难以抓捕干净,所以才会发生今日的事,让陛下受惊了。”
听了李斯这番话,秦始皇脸上有了一点喜悦,遂向车下跪着的王离摆摆手:“王离挺身吧。”
王离慢慢站起:“多谢陛下宽厚为臣。”
“好啦,传朕命令:三川郡、东郡、颍川郡、陈郡、河内郡等距博浪沙较近的郡、县,大索十日,捉拿凶犯!”
“是,为臣这就去部署。”王离退往一旁。
隗状、李斯命人将被砸死的两个宫女和一名太监抬到沙丘之中,挖坑埋葬。博浪沙的荒丘上又多了三座坟茔。
太阳偏西时,秦始皇一行方离开博浪沙,继续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