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带领三百名刑徒走了数日,这一日终于到达了咸阳东五十里的骊山陵园工地。
工地上人山人海。从全国各地押送来的刑徒已聚集在那里,成片成片的黑压压的人群,足足有数十万。
刘邦领众人在路边停下,整理了一下队列,点了点人数,三百人,一个不少,一个不多。刘邦站在队伍的中间提高嗓门说道:“各位弟兄,骊山已经到了,看来我们已经来晚了。希望各位跟在我后面,一个跟一个,不要乱走动,这里可是皇家陵园,弄不好就会触犯了法律,甚至弄出人命来,诸位切记才是。至于绳索我就不给各位绑上了,咱们靠自觉吧。也让他们看看,让秦朝的官员见识一下,咱们沛县人是什么风格,什么品质!我们不需要绳捆索绑,我们都是自由自觉来的。”
三百名刑徒听刘邦说不再给自己捆上绳索,都高兴得鼓起掌来。
“诸位弟兄!”刘邦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如若诸位弟兄在骊山工地受不了苦与累,要互相照应,互相关怀才是。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出门在外,大家要团结一心,待刑期满后,一同回到故乡。到那时,我再设宴款待诸位弟兄。”
“别说啦,我们大家都听您的。您让我们走,我们就走,您让我们停我们就停,您让我们去杀人我们也决不犹豫!”魏武道。
“是,我们都听亭长的!”众徒齐声说道。
“好吧,我们走。”刘邦引领众人向陵园走去。到了陵园外的一处岗哨旁,刘邦命众人稍等,独自一人上前寻问报到事宜。
“请问长官,送刑徒的地方是否在这里?”
正在椅子上坐着的中年人猛然抬起头,注视了刘邦一眼,又望了望他背后的一队人,拉长嗓门反问道:“你们——是何郡——何县——啊——?”
“启奏长官,我们乃山东砀郡沛县人。”刘邦立即点头哈腰回答。
“沛县?在我的印象中沛县可是头一回送刑徒来,是吧?”中年人仍拉着长腔,不可一世的样子。
“这,在下官微人卑,就不得而知了。”刘邦仍哈着腰。
“你官为何职?怎出此言?”
“在下不过一个亭长而已,对郡、县中大事无权过问,所以实是不知。”
中年人瞪大眼睛,不解地问:“如此重大之事,怎么派你一个小小的亭长来完成,岂不儿戏?”
“在下官虽微小,但人缘尚可,这些刑徒皆听从卑职的。一路上跟着卑职徐徐行来,至今顺利送到。”
那个中年人忽的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叫道:“你这么干怎么行?几百人竟然不上绳索,岂不逃跑?一共多少人,快呈上册子来,我要清点人数够不够!若缺少一人,你的人头就保不住了!”
朝官一把抓过刘邦伸过来的一排竹简,看了看开头,又看了看结尾,“共三百人,不少一个吗?”
“是,长官,一个不少!若不信,请您清点。”刘邦此时也忘记了再哈腰。
“行,排好队列,一排五十人,站成六排,看看到底少没少人!”朝官指手划脚道。
队列很快列好,一共六排。朝官走过去一列一列的查看。查到最后一排他突然叫道:“这一排怎么少了一个人,是不是跑了?”
“不会的,刚才还一个不少呢。”刘邦心里有点儿发虚。难道刚才我未数准确?这可怎么办?他急得一下子头上冒出了汗。
“那个人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的?”朝官脸上荡着冷笑。
刘邦急忙拍着胸脯说道:“绝无此事!我虽只一亭长,但也是大秦的官员,拿的是大秦国的俸禄,决不干那种龌龊勾当!”
“休得嘴硬。那么那个刑徒哪里去了?快说哪里去了?”朝官黑着脸对刘季怒道。“如果找不到逃跑的刑徒,你的头颅就会落地!”
正在这紧急时刻,从墙角处闪出一个人来。他边走边大声回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朝官及众人一齐甩头看去,果然有一名刑徒急匆匆向这边走来。
“对不起,是我一时内急,没来及打招呼,就去了墙边方便了。”这个刑徒勒好裤子,走到众人跟前,深鞠了一躬,而后垂首侍立在那里。
在朝官及手下欲对其动怒的当儿,刘邦立即命令其:“还不赶快入列,站在最后一排!”
那个刑徒听见叫声,急忙转身跑进了队列。
“怎么样,大人,三百人不少吧?”刘邦这时已挺直了腰杆。
朝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是,不少,不少。但我真佩服你,独自一人,不上绳索,竟然能把他们押到这里,你这人可真有点儿神劲。我在这里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邦撇撇自己的大嘴,趾高气扬地说道:“沛县历来为礼仪之邦,人们都很善良,都很遵纪守法,即使是被判为刑徒之人也是如此。加之在下为人有信,深得众徒爱戴,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离我而去。”
朝官无言以对,频频颔首。“好吧,就把他们交给本官吧,你可以走了。”他回头命令属下:“把这些刑徒押往工地,命令他们立即开始干活。”
十几名属下带领三百名刑徒向远处的工地走去。刘邦望着他们慢慢走远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说:谢天谢地,我终于把他们骗到了骊山陵园工地。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离开陵园工地,刘邦骑马一路向西直奔咸阳,他要亲自目睹秦都咸阳的恢弘与壮丽,他要亲自感受秦始皇的伟大与气魄。
五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就到了。他抬头望去,咸阳城门就矗立在眼前。城门真是又高又大呀,果然名不虚传,到底是皇都、帝京,就是和沛县城门不一样,不知高了几倍,宽了几倍!城门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黑明透亮,映射着过往的车马、人影。两扇巨大的城门,足有半尺厚。守城的卫兵如石碑一样挺立着,一动不动,耳房里坐着当官模样的军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过往的人群。
刘邦牵着马一边看一边走,不觉已入了城门,忽然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喂,你是干什么的,为何身佩刀剑?”
刘邦打了一个寒噤,转回身,见一军尉站在自己面前。此人一脸横肉,身子高出自己半头,腰中挎着一口大刀,拳头紧握。
刘邦立即陪着笑,点头哈腰,口中答道:“啊哈,长官,您问我吗?我是到骊山送刑徒来的。”说着从衣兜里摸出竹简呈上去:“这是县令开具的文书,请您过目。”
一脸横肉的人接过竹片看了看,又还给了刘邦,从鼻孔里哼出气息来:“既是送刑徒至骊山,又为何跑到咸阳来?”
“是这样,长官,我从小就十分欣慕京城的豪华、壮观,一直没有机会瞻仰,这次送刑徒到关中岂能一走了之?我朝思暮想都欲来京城看看,今日果然实现了。咸阳太漂亮了,我等久居穷乡僻壤,哪见过这等繁华无比的大都会!我真羡慕长官您啊,久居帝都,久居皇上跟前,您真是太幸福了。”刘邦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是管用,竟说得守城军尉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起来。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个忠良之人,对朝廷如此孝忠,日后必被朝廷重用,你就接着参观吧。但你这马不能进城,必须拴在城外的马场。”
刘邦给军尉深鞠一躬:“多谢长官不弃,在下这就去栓马场,告辞了。”
“好,好,你去吧。”
刘邦将马牵到马场拴好,而后腰挎利剑,斜背包裹,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向城中走去。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他沿着街边,挤过人群,直奔闹市中心。平展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官邸富宅分列两旁,令他目不暇接。尤其那些载着身穿艳丽服装的小姐、仕女的漂亮马车从跟前驶过,他都要盯着不放,似乎要把她们的内心看透。他心里说道:帝都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一个比一个漂亮,将来我刘季要是发达了,一定来咸阳弄几个女子回去,专门给她们修建一所宅院……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前面跑来一支马队,领头的大声吆喝道:“快快闪开,快快闪开,众人统统回避,皇上驾到!”
马队吆喝着从面前疾驰而去,大街上的行人急忙闪在两旁,呼啦啦跪伏于地。刘邦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愣在那里,呆立着,不知所措。此时,又一队骑兵飞来,首领远远就对他高声叫道:“你怎么还不跪下?快快跪下,皇上驾到!”
军尉两眼逼视着他,刘季心里一慌,急忙跪在了地上。然后他伸长脖子向街道的深处了望。
第三批马队飞来,马队后面是数十驾车辇。车辇的中间有两乘非常高大的皇车,秦始皇就坐在第一乘皇车里,他正掀帘向外张望。当他看到路边跪着的刘季时,刘季也正好抬头向他看去,两双眼睛正好对在一起。刘季急忙低下头,伏在了地上。秦始皇朝他微笑了一下,皇车便向前驶去。
皇家车队、马队过去了很久,人们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拍打掉身上的尘土,纷纷散去。刘季爬起来,伸长脖颈望着秦始皇远去的车辇,脱口说道:“大丈夫该当如此啊!”但话一出口,他就立即意识到了此处并非信口之所,于是立即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晌午时分,刘季来到了咸阳宫外的广场上,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高大巍峨豪华漂亮的咸阳宫,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咸阳宫太豪华太漂亮太伟大了,简直就是天下一绝,盖世奇迹!与咸阳宫相比,沛宫只不过是一间茅棚!洛阳的周王宫也无法与之相媲美!咸阳宫不仅比洛阳南宫高大,而且外观更漂亮,更豪华!
从他身边走过的人,看到他的模样与举动,个个投去怀疑的眼光,都以为他是个痴呆之人,便急慌慌地逃走了。
刘季很想走入宫门看看宫内的情形,但他心里发虚,他没有如此胆量!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泗水亭长,要进入这巨大的皇家宫殿根本不可能。宫卫是会把他拦住的,还有可能把他抓起来痛打一顿,或关在大牢里。他不愿冒那么大的风险,于是苦笑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返回故乡的刘季,脑子里经常闪现出在咸阳城中看到的情景,已经过去多日,他仍沉浸在咸阳的豪华气氛之中。他觉得亭长的房舍是那么小气,那么寒酸!每每想起这些,他都生出无穷的烦恼,生出无名的火气,无处发泄,于是在屋内捶打桌子,乱扔东西。
一日傍晚,他又觉烦闷,便提来酒坛自斟自酌起来,以发泄胸中的怨气。夏侯婴一步跨进了亭门,见刘季正在吃闷酒,便上前寻问道:“兄长为何事而苦恼?”
刘季顿觉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来,老弟陪大哥吃两盅!”
刘季给夏侯婴斟满一盅酒,把自己的酒盅也满上,二人端起一饮而尽。“唉,老弟有所不知,咸阳太漂亮了,那简直就是天上!你看我这里,像是地狱,地狱!为何这世道如此不公?有人可以拥有那么多的财物,而更多的人则挨饿受穷!”
“兄长还在为这事儿愤愤不平啊,都多久了?”夏侯婴劝道。
“再过多久为兄也平不下心来,一想到这我就来气!”刘季嚯的站起来。
“秦始皇聚六国财富于咸阳,咸阳能不富吗?咸阳之富乃天下九分。然,咸阳之富是用天下之贫换来的。兄长与我皆平民百姓,思考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夏侯婴喝干一盅酒慢慢说道。
“不,很有意义!有朝一日,我定要分得一些。”刘季握起拳头坚定的说道。
“没想到兄长还有如此大志,佩服佩服!”夏侯婴似乎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刘季也笑起来:“不说这个了,一说起来就烦闷!老弟风尘仆仆地跑来,欲办何事?”
“刚才去追捕一名逃犯,好不容易追上了,谁知这小子的拳脚功夫还真厉害,厮打了一番,但还是让他跑掉了。”夏侯婴两手摊开道。
“若叫上大哥,他就跑不掉了。“刘邦挑挑眉毛道。
“兄长也会拳脚功夫?”
“略知一些。”
“与兄长相识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如咱俩到院里对练几招?”
“大哥愿意奉陪!”说着话二人来到了院子里。夏侯婴躬身屈膝,两拳握起。刘季站立,左脚向后拉开半步,做好了搏击架势。夏侯婴喊叫了一声:“招拳!”便冲向刘季。其右拳直捣刘季的左胸。刘季见拳到,猛然向右一闪,夏侯婴一拳击空。刘季顺势举起右拳从背后猛击夏侯婴右肩,夏侯婴失去重心,站立不稳,向前窜出几步,一头撞到了前面的梨树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顿时额头流出血来。
刘季急忙上前将夏侯婴扶起:“老弟如何,老弟有何要紧吗?大哥一时失手,万望老弟谅解。”
夏侯婴用手捂着头,微笑道:“不碍事,这点儿伤算什么,不过破点皮罢了。”
“快进屋去,我给你包扎好。”刘季扶着夏侯婴走进屋子坐下,刘季找来一块崭新的布,撕下一条,又找来棉絮捂在夏侯婴的额头上,然后把长布条缠紧。包扎好后,刘季又打了一盆水给夏侯婴清洗了额上的血迹,二人又洗了手这才继续坐下吃酒。
“没想到大哥有这么好的功夫,小弟佩服了。”夏侯婴笑道。
“大哥只是借力而已,其实大哥也并没什么真功夫。”
“不,大哥功夫在小弟之上,小弟非大哥对手啊!”夏侯婴现出佩服的表情。
刘季道:“来,大哥敬小弟一盅,给小弟压惊!”
两人举起酒喝干,放下酒盅,刘季心想:我没怎么用力呀,夏侯婴为什么这么不经打?难道有外力——神力相佐?难道我真的是赤帝之子?难道我真的能发达?难道……
次日晨,县令召集众吏议事,一名小卒匆匆走到县令跟前耳语了一番,县令闻听大怒。
“立即传唤刘季到庭!”
属下立即去传刘季,不久,刘季被几名军兵带到。
“刘季,你可知罪否?”县令喝问道。
“启奏大人,小吏不知何罪之有?”刘季跪在堂上回答道。
“听说昨日傍晚,你将夏侯婴打伤,可有此事?”
“回大人话,昨日傍晚夏侯婴确在小吏亭中吃过酒,但并未发生打斗的事情。”刘季直着腰,昂首辩解道。
“你还不承认?那么好吧,传夏侯婴上堂问话!”
夏侯婴头上扎着纱布走进庭内,跪在刘季身旁。
“夏侯婴,我问你要事,你必须如实招来,不得扯谎,你可听清楚?”县令逼视着夏侯婴。
“下吏知道。”夏侯婴点点头。
“好,你说说刘季是如何把你打伤的?”
“启奏大人,下吏之伤是酒后误撞树上所致,并非刘季殴伤。”夏侯婴一口否认。
“那在何处被撞?”
“昨日傍晚因捕犯人未果,心中不快,顺便到泗水亭长刘季处吃了几盅闷酒,酒吃得多了一些,出门被风吹打,一时头晕目眩,就撞到了院内的梨树上。刘季见我撞伤,急忙把我扶到屋里,给我做了包扎。经过就是这样的。”夏侯婴叙述得极其顺口。
“真的是这样吗?”
“一点不假!若有半点虚假,我愿拿身家性命担保!”
县令一时语塞,怪声道:“既然如此,夏侯婴,你可知罪否?”
“下吏知罪,按法应杖刑三十,入狱一年。”
“既然知罪,就按律执行吧。夏侯婴身为捕官,竟然吃酒误事,有失职行为!来人,将其杖刑三十,而后入狱一年!”
县令话音刚落,就闯上来几名武士,把夏侯婴按倒在地,抡起木杖照夏侯婴的臀部打下去,一下、二下、三下,噼啪、噼啪震得整个大厅落尘。夏侯婴趴在地上,任由棍棒纷飞,一丝声音没有。
离他五尺开外的刘季扭头盯着,每响一次棍棒好似敲在了自己的心上,十分痛苦难受,但又无能为力。他的胸中对秦律的严酷便产生了更深的仇恨,眼中喷射着怒火。
由于夏侯婴为自己开脱,使自己免遭皮肉之苦,刘季对夏侯婴非常感激,就托人把夏侯婴保释了出来。他要好好答谢好兄弟,于是就在城中一寡妇王媪开的酒馆为夏侯婴接风洗尘。萧何、曹参、卢绾、樊吟等人也被邀请来了。
几人围着桌子坐定,夏侯婴坐在刘季左首,让萧何坐在右首,酒保给每人斟满酒盅。烹炸熟的佐酒菜也端了上来,摆满了一桌子。
刘季站起,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几位弟兄能赏脸,大哥非常感激。前些日子,因一小事,夏侯婴老弟替大哥受刑、坐牢,大哥心里不是滋味儿,所以今日请诸位陪大哥来为好兄弟接风洗尘,请诸弟兄端起酒盅!”
几人急忙端起面前的酒盅站起。夏侯婴的伤势早已痊愈,精神抖擞,满面红光。毕竟是年轻人,伤势好得快。他端着酒盅对刘季道:“大哥刚才的话差矣!小弟怎能承受得起?我比大哥年轻好几岁,怎能让大哥受苦?兄长如父,小弟为大哥受刑、坐牢还不应该吗?所以大哥千万不可内疚,更不可自责!”
刘季眼泪溢出,他急忙用袖子擦干,转悲为喜道:“来,我们先吃了这一盅!”
众人碰盅,叮当响过,吃干酒,归坐。
“酒家西施,酒家西施,过来给我的好弟兄们敬几盅酒如何?”刘季扭头对站在不远处的王媪道。
二十余岁的王媪款款走近,羞答答说道:“奴家手脚粗笨,不知会不会扫诸位雅兴?”
“哎,无妨,尽管敬来!酒家如此风韵百态,我等弟兄们还怕盼不得呢!怎可如此谦卑?”刘季的眼睛斜盯着王媪那丰满的胸脯,又从胸脯向下透扫着她的腰身、臀部,嘴巴似张非张,嘴角的口水慢慢滚动起来。
“来,奴家先敬亭长一盅。”王媪端起刘季面前的酒盅。
“不,先敬夏侯婴兄弟,他可是我的恩人,好弟兄!先敬他。”刘季咽下口水道。
王媪走到夏侯婴身旁,端起酒盅,递到夏侯婴手里:“请吃干此盅。”声音十分甜润。
夏侯婴没有推辞,接过酒一饮而尽。接着王媪又向众人敬了酒。最后到刘季跟前:“现在该您了,让奴下敬您几盅?”
“一样一样,大家一样,都一盅。”刘季盯着她的胸脯。
“不,您不一样,您是提议者,应当多饮几盅才是。奴家愿一连端十盅给您吃。”
“哈哈,那就端十盅!”刘季仍然盯着她的胸脯不放。“当然也给其他弟兄再端几盅。”
“那是当然,请放心。我这酒馆虽不大,但酒有的是,保管诸位吃饱喝足!”王媪见刘季死盯着自己的胸脯,心里说道:这个泗水亭长还是个好色之徒呢,这两年我寂寞难耐,身边无一男人,夜里每每睡醒,皆我一人独守空房,眼见将人老珠黄,何不傍上他销魂一番呢,也不枉来到世上走一遭。再说,他的这帮狐朋狗友都在县上做差,没有大钱还没小钱?我王媪正可把他们每个月的薪水留下来。
想到这里,她又补充一句:“我这小酒馆,今后承蒙各位弟兄的关照了,还望各位常来坐坐。”
“那是自然。有了今日之缘,以后还不得经常来吗?”刘季色迷迷地说道。“敬酒十盅何时开始,我正等不及了呢!”
王媪将刘季的酒盅满上酒,端在手中:“来,奴家直接给您灌到口中,您就不用动手了。”
众人齐声喝彩:“大哥真有福气,大哥不用动手,让她灌下去吧。”
“好吧,就依你。”刘季张开大嘴,面向上仰,等着王媪往里灌。
王媪将酒盅高高举起,对着他的一张大口,倾倒下去,只听咕咚一声,刘季把酒吞下。
王媪一连倒进去五盅,刘季都吞下了。当灌第六盅时,刘季突然伸长脖子,身体挺立起来,整个高度长了不少。王媪是个小巧女人,竟够不着刘季的嘴巴。她于是向刘季身上紧紧靠了靠,才把酒盅举过头顶,将酒倾入口中。刘季“咕咚”吞下酒的同时,伸出右手将王媪的细腰紧紧拦住。王媪向外用劲欲挣脱,但哪里能够?刘邦的右臂力量强大,将她死死环住、套住。
“别,别,别这样,酒保看着呢!”王媪面如施珠。
刘季慢慢释开,道:“继续灌酒吧,还差四盅呢!”
王媪急忙后退两步,摆脱了刘季的纠缠,假装生气的样子:“奴家不敬您了,您太不老实!”
众人大笑起来,刘季也大笑起来。
数日后,刘季又来到王媪的酒肆中吃酒,从晌午一直吃到傍晚,从傍晚吃到夜深,最后酩酊大醉。离开酒馆时,还没出门便瘫软在地上。此时酒保早已回家去了,店中只有王媪一人在看着他吃酒。见刘季瘫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王媪急忙关上大门,把刘季拖到自己床上,盛来温水给他洗了脸,随后又脱下他的鞋子,把他的两腿搬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的另一头,望着他熟睡的样子。
到了后半夜,王媪支撑不住便和衣躺在刘季身边。刘季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王媪的床上。他揉揉眼,借着屋内的微弱光线,看见王媪正在熟睡,他的胸膛顿时激荡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发热。吃酒时王媪丰满的身躯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慢慢挪动到王媪身旁,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王媪醒了,随即被子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床也开始吱吱作响。天亮了,王媪走出自己的卧室,梳洗打扮起来。丈夫死后,她几年都未曾再打扮过自己。丈夫的惨死,她哭了很久。她丈夫是在新婚的第三日被秦兵抓去修筑长城的,这一去就是三年,杳无音信。后来官方来了一个通告,说是丈夫在修筑长城时突发急病不治身亡。她苦苦等了三年,日夜盼望亲人归来,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噩耗!她心碎了,痛苦、仇恨涌来,她整日在思念中度日。后来她咬咬牙,在城里开了一家酒馆,做起了买卖,赚点薄钱,聊以度日。但一个寡妇——尤其年轻、漂亮寡妇,做买卖谈何容易,不仅遭人白眼不说,而且经常有不三不四的男人纠缠。她日夜都想有个可心的男人作靠山,但一直没遇到。那日遇到了刘季后,马上被刘季的英俊气概所吸引。而且心里真的喜欢上了刘季。所以当刘季将她的衣服脱光后,她就幸福的委身在他的怀里。
一个多时辰的梳洗打扮总算结束,她高兴地打开自己卧房的门,欲让心上人看看自己是不是很漂亮、很美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熟睡中的刘季,头顶上一个金环在闪烁,一条金龙正围着金环盘旋。她向前几步,欲走近刘季,但被一股强大而耀眼的光芒刺了回来。再次往前走,又被刺了回来,两眼直冒金星,顿觉头晕目眩。她退在门口,定了定神,将门虚掩,跑向马路对面另一寡妇武负的酒肆。
“不得了啦,太奇怪了,真是奇怪!”她老远就喊上了。
武负听见王媪在叫喊,赶快跑了出来:“什么太奇怪了,快快道来。”
“真是奇怪,竟然有一条龙在他头顶盘旋,金光四射!”王媪气喘吁吁地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赶快说清楚啊?”武负急得直催问。
“你快到我店里去看看,刘季睡在我的床上呢!看看你能不能走近他。”
“刘季睡在你的床上?你们在一起干那个啦?”
王媪脸一红:“是他吃醉了酒,走不了的,我便把他拖到了我的床上。”
武负和王媪二人边说边走,到了王媪的卧房门前,王媪推开房门:“你看,那金龙仍在盘旋呢。”
武负也看的真切,大为吃惊道:“看来,刘季是上天下凡的真龙天子,一定是!不然不会有这景象。”武负欲靠近,刚走了两步,就有一道刺眼的亮光射向她,使她头晕目眩起来,眼睛也无法睁开了。
她立即退到门外,惊出一身冷汗:“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啊!”她口中连连说道。“这么说,你与真龙天子合在了一起,将来一定会怀上一个小真龙天子!”
“望您不要声张,这事只你知我知,将来我们二人都跟着他享福就是啦。”王媪道。
“那倒是。”武负边向外走边答道。
“希望连本人也不告诉他,您能做到吗?”
“当然啦,连他本人也不告诉。”武负离开王媪的酒肆,径直走去。
刘季睡醒了,他坐起来,穿好衣服,走到外间。王媪正在陶醉之中,全不觉刘季已来到身后。刘季伸出双手一下子将她抱住,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又镇静下来,扭转身望着他笑道:“您睡醒了?”
刘季点点头。看着她那美丽动人、略带红润的脸,在她的腮上吻了两下,而后抱起她返回了卧室里。
仲夏时节。一日晌午,刘季办完公差离亭来到寡妇曹女的家。曹女自己一人住着一个小院子,虽为草棚茅舍,倒也收拾的干净利落。曹女正在拿着扇子扇风纳凉,身子斜躺在一张藤床上,微闭着双眼。见刘邦进来,她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扑到刘季身上,两手紧紧搂住刘季的脖子。
“怎么才来呀,奴下想死你了!”她嗔怪道。
“公务在身,哪里说走就走?这不是来了吗?”刘邦在她年轻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那你吃晌午饭了吗?”曹女关切地问道。
“吃过了,你呢?”
“也吃过了。”曹女说着将半遮半露的胸脯紧紧贴在刘季只穿一件开胸短衫的胸膛上。
“是真的想念我了吗?”刘邦低下头问道。
“当然,这还有假?可你就是不来。这两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眼一闭全是你的影子。”
“我也是,但公务繁忙,难以走脱。今日方有空闲,所以就匆匆赶来了。”刘邦道。
“今日天气炎热沉闷,不如我们到院子里的井台上洗个痛快澡,怎么样?”曹女一时兴起。
“好啊,只有我们两人,该多惬意,刘季巴不得呢。”
“请您快把大门关上,闩严。”曹女吩咐道。
“进来时我已闩上了大门,你就放心吧。”
二人说着走到了院子里的井台上。井台旁有两株石榴树,一株枣树,皆碗口粗。刘季迅速脱去上衣,裤衩,挂在枣树上。曹女也脱光了衣服,挂在石榴树上。刘季将木桶用绳子拴着放进井里,提上来几桶凉水,倒进旁边的一个木盆里,倒满水后两人先后跳进了木盆,开始沐浴井水的清凉。
少顷,曹女从木盆中站起,口中说道:“奴下还觉太热,请您在我身上使劲浇水?”
“怎么浇?”刘季问道。
“我站在木盆里,你提井水往我身上浇。”
“好吧,这就开始。”刘季答应着也跳出木盆,而后把桶系入井中,提上来一桶凉水。
曹女已在木盆中站好。她双目微闭,两只胳膊交在胸前,两只硕大的Ru房垂在胳膊上,等待刘季冲水。刘季提起水桶,高高举起,顺头浇将下去,曹女大叫道:“好舒服啊,哎呀,真是舒服!”
刘季又提上来一桶水浇下去,曹女又欢呼了一阵。
洗完澡,拿过布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后,刘季抱起曹女奔进了房中。
傍晚,刘季方才回到亭中。他刚刚坐下,萧何就到了。萧何把他拉到没有人的地方,告诉他:“前几天,县令请来了一位客人,单县人,名吕公,是为避仇躲到此处的。他膝下有两女,大女二十有余,小女十八岁,生得十分漂亮,至今尚未出嫁。若大哥有意,择日前去贺礼,暗中观瞧。若大哥称心,小弟愿做此媒,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刘季答道:“贺礼必要,我虽贫穷,但礼不能失。至于别的意图就算了吧,我如今过得挺开心的,并不缺女人。”
“大哥哪里话来,那几位毕竟都是有夫之妇。虽然丈夫死于秦政,但按秦法是动不得的,也不能再改嫁他人了。因此大哥何苦要难为自己呢。若一时图开心还可以,毕竟不能当日子过。”
“小弟说得也在理。好吧,我听你的消息。”刘季勉强答应下来。
一日晌午,刘季如约往贺吕公。到了吕宅外,门前已排列许多车马,相贺人员络绎不绝,如鲫鱼过江一般涌入大门。刘季身上未带分文,然他昂首挺胸,大步入内。
萧何迎出来,高声宣道:“凡贺礼不满千钱者,厅下坐!”
刘季微微一笑,在礼单上写了“万钱”二字。
“大哥稍等,小弟便将礼单报上去。”
萧何拿着礼单走了。不一会儿他又陪着吕公向刘季走过来。至刘季近前,吕公躬身施礼:“请厅上坐。”
三人走到厅上落座,吕公不停地打量刘季,刘季则如心不在焉。吕公打量后不禁暗自吃惊:面前的这位刘季身长七尺,长颈龙颜,非同凡人,于是更加尊敬刘季。
萧何附在吕公耳旁小声说道:“刘季不过一小吏,哪有那么多钱?他惯常好说大话,贺礼恐有不实。”
吕公似未听见,仍目视刘季。酒席备齐,吕公站起,引刘季入首席。刘季也不推辞,欣然落座。酒宴开始,推杯换盏,热闹非常。
日头偏西,众人酒足饭饱,相继告辞,刘季也欲起身告退,吕公急忙以目示意其稍等。送完客人,吕公返回,躬身说道:“请您跟我到内室一叙。”
刘季跟着吕公走进内室,坐定后吕公道:“老夫自年轻时就给他人观相,今见公子乃贵相。不知公子可成婚否?”
“多谢先生器重,下吏尚未成婚。”
“那么老夫愿将小女嫁给你为妻,不知你可愿意?”
刘季急忙倒身下拜,行大礼,口中呼道:“老丈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吕公将刘季扶起:“既然你无意见,老夫就做主,择日完婚吧。”
刘季高兴得不知道了东西南北,跌跌撞撞离开了吕宅。
婚期到,刘季与朋友一道,将吕雉用彩轿抬回了家中。新婚燕尔,夫妻俩如胶似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一日,吕雉顿觉反胃、呕吐,不能进食,医生把脉后说她有孕了。刘邦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医生刚刚出门,萧何就进了大门:“大哥,事情不好,您和嫂子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刘季、吕雉闻听吓得面色惨白:“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何道:“具体情况我也没弄太清楚,反正你们两个现在就必须走,朝廷已颁下文告,要捉拿大哥。”
“我犯了什么法律,要捉拿我?”刘季不解地反问道。
“别再问了,快走吧,待日后小弟弄明白原委再送信去告诉您,现在立即就走,先躲进砀山中去。”
“父亲刚刚出门,我得告诉他一声才是。”刘季苦着脸说道。
“随后我会告诉他老人家的,你们赶快走,马车我已备好,就停在大门外。”
刘季拉着吕雉的手匆匆跳上马车,两个仆人将行李铺盖搬到车上。御者一挥马鞭,马车向前冲去,不久就消失在了胡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