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从萧遥营帐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只觉得连日来的胸中郁闷尽皆一扫而空,抬眼看向天宇,只见月明星稀,几朵彩云伴在月边,夜幕竟是说不出的宁静安详。
安和守在帐外二十步之处,见将军出来时心情愉悦,便知将军与萧将军已是冰释前嫌,心中也是高兴,趁兴又耍了几句贫嘴,被李昊天笑骂着踢了一脚,溜溜地梭了回去。
见李昊天走远,萧遥取过师兄师姐送的盒子,先看到那张匆忙贴上的红纸,暗自取笑了一声,才小心打开来。
果不出所料,里面又是一盒药膏。附了一张说明,写着药膏的名称“特效祛疤膏”,格外夸张地将“特效”两字写得斗大。
萧遥嘿笑,心知肚明,定是这药膏较之前两人炼制的祛疤膏要好上十倍,不然这两药虫不会如此炫耀。如今送来的正巧,刚好用上试试。
她虽不甚注重自己的皮相,只师姐从小耳提面授各类女子要注意的事宜,何况身上没有疤痕,自己看着也舒服,既有别人求之不得的良药而不用,不成了傻子么?
从抽屉中取出铜镜,立在书桌上,净手松了衣襟,露出肩上伤处,按着附上的那张详细说明,取了药细细涂抹按摩。
这厢李昊天脸上带着笑意,走进自己营帐,忽看到那件装了金丝软甲的包裹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才猛然醒到,自己竟是将这件礼物忘了,急急捧了起来,也不要安和再跟着,复又往萧遥营帐赶去。
他此时心情轻快,走路亦如一阵风一般快捷。见萧遥帐中灯火未熄,想也不想便直接揭开帷门走了进去。
却不料甫一入眼,竟看到萧遥斜背着门口侧坐在书桌前,松着衣襟,露出左边肩头正对镜照着。
萧遥不提防他去而复返地冲进帐来,急背过身将衣领拉好遮住肩头,又气又窘低声急喝道:“李定元,你不知进别人帐中要先问声么!”
李昊天先只略感尴尬,军中将士在营帐中袒胸随意的亦不少,并不觉得什么,此时听他一声嗔怒,心中兀然回想起刚才撞入眼中的景象来,不觉面上发热,口中呐呐道:“啊,对不住,我马上出去。”
待走出了营帐,被夜风一吹,忽然醒神,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怎的小狐狸恁地矫情,又生了恼?看到手中的包裹,此时也不好意思再转回去送礼了,有些不着头脑地又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安和正在帐中替他铺榻,见将军依旧抱了包裹回来,不由奇道:“萧将军不肯收么?”边说着边自李昊天手上接回包裹。
李昊天及至安和走到身前接物,看着安和的个头忽然想起来,萧遥如今才及他胸口高,这件金丝软甲于他必是大了,穿不得,幸而还不曾送出去。
转而又暗忖,燕州年到十四的少年多数都已长得人高马大,想是水土不同,萧遥身形才会如此瘦小。恩,也不能说瘦,那小子一身武艺,自会练得骨肉匀称,可他腰还没有王铁头的大腿粗,似乎,说娇小还合适些……
娇小……李昊天不期然地又想起撞进他眼中的那小半截肩膀来,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萧遥的肩与别人不一样呢?……对了,定是因为他有夷人血脉,天生肤白……只是,他的肩膀,那小半个肩头,小巧、圆润,那般白嫩……怎么说呢,那一眼看到,就像看到一块温润的白玉一样的感觉……对,就是润如白玉!
这一晚上,李昊天失眠了,心里总存着“润如白玉”四个字,一闭眼,脑海里就映出那小半截肩头,还有那张粉色的脸庞,鸦青的乌发,甚至鼻端又嗅到他身上浴后的清香……
李昊天有些唾弃自己,又有些无奈,想是在军中憋久了,明日叫安和泡些清火的茶来喝,再让老王头煮点清火的汤水败败火……
一夜转侧,第二日起来眼下略有些暗青,精神却仍然抖擞,想着萧遥今日要来中军帐中议事,竟隐有几分期盼起来。
又想起昨日那件软甲幸而没送出去,也不知他会喜欢什么,还忘记问他到底何时生辰了,一时竟思绪连连。
等到了中军帐中,一眼便望见了立在众僚属中的萧遥,心头莫名有些欢喜,虽被萧遥狠狠瞪了一眼,却只觉得他脸皮薄得有趣,竟是毫不在意,看向萧遥都是满眼含笑。
众将见将军情绪与前些时日不同,俱是大松一口气,议事之余,也敢插科打诨起来,逗得萧遥也忍俊不禁;李昊天见他笑得微眯了眼,往日冷肃的气质透出几分甜来,也嘴角微掀随众乐乐。
陈述见两人昨晚下山时还气氛僵持,今日却开始融洽起来,想是昨夜发生了些变化。
待散了议,李昊天看了萧遥几次,有心使眼色让他留下来,萧遥偏不接舵,愣装着没瞧见,与别人说笑着径自走了。陈述看在眼里,心中暗笑,磨蹭到最后,方皮着脸凑上去:“昊哥,萧遥怎的不生你的气了?”
“他是我麾下将领,怎会对主将生什么气。”李昊天想也不想矢口否认,一脸的凛然。
“昊哥,想不到你这么虚伪了!”陈述不由气结,当他眼瞎么,连最粗心的王铁头都看出他们俩前一段不对劲好吧!
李昊天笑而不语,摆出的主将风范将陈述气得暗地跳脚,偏又对他无可奈何。
李昊天到底还是寻出了把名唤“断肠”的匕首,削铁如泥,吹发即断,在一次散议后找了个机会送与萧遥。
萧遥不肯收,道自己生辰早过了,让将军不必费心。
李昊天哪里依得,拉过萧遥的手将鞘按在他掌中,非要他接着。一拉一握方才发现,萧遥的手竟很是小巧,被自己抓着,完完全全包在了自己的掌中,掌心贴着他的掌背,是一片柔软的嫩滑,不由得怔忡住。
萧遥见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怔着,羞恼发力,将手挣脱开来,低头看着自己掌中握住的匕首,闷声道:“多谢。”脚步急急地转身走了。
李昊天看着萧遥匆匆的背影,不自觉地握拳,掌中那种奇怪的嫩滑的感觉竟然一直没有消失,他的脸又有些发热起来。在原地呆了半晌,他突然想起,今天他忘了喝清火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