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菲菲没想到,杨政竟然是天岳真人的高足。天岳真人虽生性吝啬,却爱徒如子,既是爱徒相求,又看过陶菲菲的药方,确实对症,遂大手一挥,任杨政带了陶菲菲端了炼药的用具直接摆到雪崖上。
雪崖峭壁上开着二十余朵雪铃兰,杨政结绳而下,一口气摘了十三四朵上来,陶菲菲喜得手痒,连说“够了,够了”,火速开炉炼制成成药。
灵药既成,萧遥果断的逐日“好转”起来,她自幼用师门所制药浴泡大,体质、经络俱为上上,加之陶菲菲精心治疗,间辅以用针,一些皮外伤,不过三两日便开始结痂。
当日萧遥浑身致命伤一处,重伤两处,大小伤口不下三十余道。如今将过半旬,渐能行走与常人无异。让人既咋舌又心生羡慕。
杨政见此,不再叨扰师父,带了两人回了会宁,安置在别院中养伤。不欲家中人知,只拔了心儿等几名新来的小丫环进来服侍,且严嘱不得外泄此事。
陶菲菲甫一见到几名小丫环,略愣了愣,那心儿倒与萧遥有三分相似,只气质难以相望;更觉揣度到了杨政的心思,不禁有几分纠结起来。
萧遥伤口正在愈合中,每日都强忍着新肉长出的剧痒,只管加紧运功以求尽快痊愈,并没有分神理会得这些事体。
杨政见她难受,每日闲暇时便觅了各种新鲜玩意儿来搏她开心,或是缠着与她读书闲话,一则分散她注意力,怕她忍不住挠破伤口,二则更想与她增进感情。
萧遥虽是用计与陶菲菲演了双簧骗得灵药,心里到底还是记着承了他一个大人情,且当日陶菲菲冲出埋伏,半路遇上杨政,得他火速杀来相助,如今终日相见,实在于情面上却不过,不好意思再叫“杨公子”,又不肯真如了那厮的愿,唤他“政哥哥”,想了想,改口唤他“阿政”。
杨政虽未如意,总是聊胜于无,每日处理公事了,便来别院中寻她说话。见陶青青并不曾动那些他令人于书坊中淘来的女子爱看的闲散话本,却与他一样喜读通史及名将列传,交谈起来颇为相得,只觉得两人兴趣相投,更是心生欢喜,渐随了陶菲菲的称呼,亲昵唤她的小名“潇潇”。
因发现陶青青喜美食,每日请了酒楼的大厨不重样的做些精致菜品进来,将陶青青如小猪般喂养,只盼她好得更快些。
今日大厨做了一道鲜虾珍珠丸子,鲜咸可口,香糯无比,甚得萧遥喜爱,杨政见她连吃两个,又持箸挟了一个放于她碗中,笑盈盈地看她。
萧遥微微一怔,终是舍不得浪费美食,自碗中拈起大口吃了,只悄悄挪了挪碗离他远点。杨政一双眼睛黏在她脸上,看她吃下,心中一甜,只觉得今日饭菜格外香浓可口。
才用得小半碗饭,厅门屏风处有人影晃动,似有人来被段大挡住,来人心急,声音略大了一点:“我有急事要向元帅禀报!”厅内两人均听得清楚,萧遥不禁放下碗来,静静看向杨政。
淮州军奉宣化帝诏征讨梁王逾制谋逆,帝诏亲封淮州虞立明为兵马大元帅,便如李昊天,也是称大将军而已。元帅,如今这天下间,除了虞立明,又有谁能称元帅?
萧遥原想杨政可能是淮州新崛起的年轻政要,燕州情报在她来时一时未得探知。却不料他居然会是本应该在定城指挥攻梁的虞立明,是了,虞立明,虞政之,故而他假名也取个“政”字。
难怪他会有如此卓识和气势!只不知他此回隐身回会宁,却是所为何种紧要事体,居然会让他放弃攻梁之大好时机?萧遥停了箸,默默低头想着。
虞立明见她垂头不食亦不语,心中一跳,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潇潇,我不是故意欺骗于你……”
呃……虞大元帅,我能说你真的想多了吗?萧遥忍着脸皮的抽搐,轻轻抽手出来:“元帅既有急事,青青先行回避。”
虞立明无奈看她起身离去,也只得唤了屏风外来人进来禀报。过得半个时辰,方才得空匆匆走进内院寻陶青青。见她面上一派平静,斜靠在软椅中,手中持着那卷未看完的名将列传继续看着。
心里略松了松,在软椅前的杌子上坐了,小心看向陶青青:“潇潇,我……如今有急事需离开会宁,你……”
萧遥听得“急事离开”四个字,心中一宽:“正好,这些时日承你照顾,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跟你辞别。如此……”
虞立明顿时脸色一沉:“你要去哪里?”
萧遥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是回师门啊,此番出来任务既已完成,自是要回去向师父复命啊。”
陶菲菲曾忧虑她俩进门容易出门难,恐杨政不愿放她们走,两人先还想着寻个时机潜出别院,只思虑会宁至万宁,万宁再至定远码头的大船都有行程时刻,忧心两人甫一上船,便会被杨政截了人回来。
既此时虞立明也需有事离开,若待她伤处全好,派人守是守不住她的,只感念他相救和赠药之恩,萧遥不好抹过他这个人情,干脆直截了当地跟他提出辞行。
虞立明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方问道:“潇潇,我还一直未曾问过你,你到底师从何派,所居何处?”
萧遥似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玉真派,在不周山东南方向,玉真峰下。”这门派是确实有的,她倒也不怕虞立明查证。
虞立明不由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与你一起去,正好拜会你的师父。”
萧遥疑惑地看了虞立明一眼,如此,他定是要回定城,定城干系梁国战事,燕州因缺粮暂不动兵,却不知如今是否战情又发生变化?
这一眼看在虞立明眼中,只当她不甚乐意,心中正有些发堵。萧遥心念转得极快,已想着如此可顺路乘坐虞立明的那艘方艄,不知要省出多少时日来,心怀稍慰,点头应道:“好!”
虞立明这才稍稍平顺了那番堵闷:“那你快收拾行李,我们即刻出发。”说罢自出去了。
萧遥军中惯做的,只不过一刻,便是陶菲菲整个人都被她打包好了,因伤处不便,陶菲菲牵了沙暴骑了,让萧遥上了院外备好的一辆马车。
萧遥只一上车揭开帘子,便后悔了。虞立明正坐在车上,见她在车门犹豫,一手牵了她坐进来:“不想走了么?时间紧得很。”
萧遥在车内坐定,欲抽手出来,挣了几挣,只被虞立明握得紧紧的不肯放,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待回罢师门,便随我到定城可好?”
若自己说不,以虞立明的行事,想是灭了她师门软囚了陶菲菲来要胁她都极有可能。萧遥避而懒答,转移重点半带嗔怒道:“放手啦,讨厌!”
女子的心理便是这般,总是不会直接回答,而一声“讨厌”却是含义诸多。虞立明自以他的想法理解了这声“讨厌”的含义,呵呵一笑,放开了萧遥的手。
来时仲春,归已夏末,江水两岸依旧,而归途之人心境已大不同。
几人俱是恨不得身插双翅,早日到达定城。虞立明又格外想了一层,待到了定城,处理事毕,便陪陶青青两人往她师门拜会,他堂堂兵马大元帅,财、势、人俱全,他就不信那不出名的隐居小门派敢承受雷霆之怒,有胆子拒了他的提亲。如此,将青青定了名分,他方安心。
当时初遇青青,便知这小姑娘桀骜不驯,偏又武功高,若想压服那是极难,但观她性格,必是会乖乖遵从师尊之令,只要将她拴在身边,天长日久,不愁她不对自己动心,到时再慢慢调教……
虞立明怔怔望着窗外,动心……她的心未动,他却已然动心。当日同船,青青只是入了他的心,想着这小野猫一般的女子,囿于后院,闲时逗弄她呲牙露爪,也自有一番情趣。
只是,那山隘惨烈一战,让他霍然心惊。她不是只会挠人几道血印的小猫,她是啸震山林的老虎,便是浑身浴血战死,也不会甘心囿于笼中。
如此奇女子,世上能有几人?!如此奇女子,方可与他比肩,双骑并驰,挥斥方遒!青丝红颜偎脸畔,浓墨挥就战时书!兵戎人生若能得这样的女子相伴相随身边,而不是那些如菟丝花般的内宅娇女,该是何等快意!
只她的性子……此事还须妥当计议才行……
船上到底空间有限,萧遥一出门想透气看看江景,就能撞上虞立明那双凤眼荡出的层层柔波;虞大元帅,我能说你的秋波是对我的荼毒么?萧遥觉得自己被他秋波荡得快内伤出血,不得不怏怏地蹩回房中。
莫说如今她和虞立明分属燕、淮两州不同阵营,即便她就只是一名江湖侠女,虞立明在其姐圣慈皇太后的懿旨下,早已订下宣成帝最小的女儿,当今宣化帝的亲亲胞姐玉和公主为妻室,只待公主年满十六即可成亲。
她怎可能去给人当小星?即便他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即便这世上就剩他一个男人!
陶菲菲看不过眼,委婉点了虞立明一回,虞立明恍然一笑:“潇潇让你来的?你教她只管放心,便有百媚千红,我今生也只会宠她一个。”
好吧,她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陶菲菲忍下白眼,得了,还是别费口水了吧,让他以后自个儿找个墙角哭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