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璞存惊喜地看着陶菲菲满面风尘地坐在萧遥身后走近沧州城门:“陶姑娘,呃,萧将军,你们总算回来了!”
一听到游骑禀报,他晚饭也来不及吃,匆匆筹备了一番,与徐军师打了声招呼,先跑到城门边翘首以待。直等到城门兵卫都打起了灯笼,才看到两人共骑一马,扬扬跑来,忍着心中急跳,连忙打马迎上。
先冲萧遥拱了拱手:“萧将军一路辛苦了。”转而看向陶菲菲道:“陶姑娘,我已备好了马车,陶姑娘一路劳累,不如先上马车略作休憩。”语气已是温柔如水。
他自己不觉,萧遥却听出有异,侧过头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件九成新的暗青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俱用银丝绣着流云纹的滚边,下着一条黑色裤子扎在单靴中,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银丝祥云纹宽边束带,头顶一只没有任何装饰的小银冠,束发整齐梳理的一丝儿不乱,下巴一片青色,想是新刮了胡子。整个人打理得雄健飒爽。
不由暗笑了一声,先跳下马来,抱了陶菲菲的腰扶她下马,往马车上安置了。这一路骑行,沙暴速度极快,陶菲菲只觉得腰都快颠断了,只胡乱向万璞存点头致意,一进了马车放下帘子,便毫无形象地趴了下来。
万璞存盯着萧遥抱在陶菲菲腰间的那只手,目送他将陶菲菲送上马车,心中忽然极其不是滋味,见萧遥看来,勉强笑道:“府中已经备好了饭菜,军师也在府中等着萧将军回来。”
萧遥点点头,微微一笑:“好,有劳万将军了。”打马先行。
万璞存在原地呆了片刻,见马车也辘辘跟着萧遥而去,赶紧提缰跟上。
守备府中早已备好热水,萧遥回到自己房间,痛痛快快刷洗一番,弃了先前跟老百姓手中买的粗布不用,翻出自己的白棱细棉布来,重新紧紧裹了胸。
这一趟淮州之行,虽只短短一季,她个头只略长,但癸水已来,胸前也开始猛烈发育起来,天气虽还未转凉,也不得不重重裹上一层。
待到收拾好了,见陶菲菲早已梳洗妥当,只梳了一个垂鬟,剩下一头半干的青丝披于肩后,换了身天青色暗刻银纹的窄袖罗衫,只在袖口处滚了银丝兰叶镶边作装饰,下着一条浅湖蓝绣有大朵白玉兰的百褶长裙,正蓝色的锦带将纤腰束得不盈一握,腰间居然还佩了一只长络流苏的玉玲珑禁步;正坐在灯影下与万璞存浅笑相谈。
萧遥登时有种被亮瞎了狗眼的感觉!见万璞存一双眼睛只黏在陶菲菲面上,竟丝毫未察觉自己到来,不由心生促狭,走上前去牵了陶菲菲的手:“菲菲,等久了么,饿坏了吧,军师也在等着,我们去花厅用饭吧。”
陶菲菲一时不察,由着她牵手站起走了几步,见萧遥又侧首故作想起地说道:“唉呀,倒忘记还有万将军了。若是万将军不嫌烦,不如陪我们再用点儿?”
万璞存心中酸涩,站起身应道:“好。”一时忽觉心灰无比。
陶菲菲横嗔萧遥一眼,偷觑见万璞存垂头跟在后面,忍了忍没出声,只偕着萧遥往花厅而来。
徐盛早已着疱厨备好饭食,见几人来了,急唤上菜,须臾一桌子干煸爆炒,热气腾腾。李昊天赴安城探视父疾,后又招了陈述前去,留他与万璞存镇守沧州,主持武备、屯田事宜。
才得急报知北漠情势有异动,见萧遥恰恰归来,不觉心中大安。他知李昊天视萧遥如己臂膀,自他离去,挂怀颇多,如今人既平安,药亦取得,节度使大人隐疾望愈,心情舒意,下死命地令厨下准备了一桌好菜,萧遥不饮酒,饭菜却是吃得多。
淮州菜偏清淡,燕州菜口味却偏重,加之这一日赶路,萧遥早已饥肠辘辘,闻得久未闻见的扑鼻辣香,不由食指大动。略略客套两句,大块拈来,饕餮而食,不巧一口辣汁呛住,不由得剧咳起来。
陶菲菲见状不由得气笑,忙给她顺背拍着:“多大的人了,还怕有人跟你抢食不成!”说着倒了杯茶水递与她,见萧遥一饮而尽,又取了帕子与她揩面,这才斜瞪她一眼忿忿坐下。
萧遥待平息不咳了,赶紧讨好地冲陶菲菲笑笑。眼风一扫,见万璞存一脸苦涩,停箸不食,忙在桌下偷偷戳了戳陶菲菲的腰,使眼色示意她看那边。
陶菲菲不禁有些羞恼,想想又觉不忍,拿了双公箸挟了一块鱼肉拈入万璞存碗中:“万将军怎的不吃?多吃点儿呀。”
万璞存一惊,抬眼看到陶菲菲冲着自己似喜还嗔地一笑,不由得一颗心又重新热了起来,却忽上忽下得不得安宁,神思不属地将那块鱼肉挟进口中嚼咽了,却根本忘记了还有鱼刺,咔,喉咙被卡住了……
这顿饭吃的……真是状况百出啊!这些小儿女啊!徐盛哭笑不得地看着前面三人,唉,年纪大啰,还是别在这儿碍眼了吧,吩咐身后的老仆将他喜欢的两样菜色直接端了,施施然取过饭箪盛了两碗满满的饭,拿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萧遥傻了眼,赶紧将饭箪拿来往自己碗里添了碗饭,边看着陶菲菲为万璞存取喉中鱼刺,边吃得不亦乐乎,赶紧的,不然好菜色又落不到自己肚里了!
万璞存抬头看着亭亭立在他身前的陶菲菲,面色赧然地张开嘴。陶菲菲一手轻轻托住他下颔,一手持箸伸入他嘴中,只轻轻一拨,就将鱼刺挟了出来:“好了,没事儿了。”
她的手被万璞存下巴上的胡子茬儿刺得麻麻痒痒,偷偷伸到背后轻轻蹭了蹭,才觉得蹭走了那种感觉。
万璞存觉她气息轻轻呼到自己脸上,那托着他下巴的小手似乎比棉花还软,略弯了腰,与自己靠得那么近,一伸手就可将她揽入怀中,恨不得再多卡几根刺才好。
见她只一息功夫就取了鱼刺出来,不由得怅然若失,重新举箸再食,只觉得如嚼木屑一般,不知滋味,却频频看向陶菲菲。陶菲菲心中羞恼,低头避着他的目光,只佯作不知。
好容易吃完饭,徐盛命人唤万璞存前去商事,萧遥待他走了,才“咯”的一声笑出来:“以前有个吝啬的人,每回吃饭都舍不得做菜,只在墙上挂了条咸鱼,看一眼咸鱼就吃一口饭,就如下饭菜一般。
今天有个万将军,吃饭也不知道挟菜,看一眼对面的美女就吃一口饭,想是将那美女也作了下饭菜?”
陶菲菲先还只道她说笑话,听了后来半截取笑,恼将起来伸手要来拧她的腰:“还不都是你这促狭的小鬼捉弄他!”
萧遥跳起来避得远远的:“是我说错了!不是下饭菜,是秀色可餐也!这还没当我姐夫呢就这般护着,真当了姐夫那还得了,哪里还有我立足的地啊……”边笑着边跑开了,留下陶菲菲一人站在那里气得跺足。
万璞存正好回转,见只陶菲菲一人立在那里,心中欢喜:“陶姑娘,我明日同萧将军一起护你回安城。”
陶菲菲诧异:“萧遥也要再去安城么?”
万璞存听她语气,似乎并未想着与萧将军同行,心中一甜,忙解释道:“嗯,大将军前些时日来信,若萧将军回来,着他也往安城去。”
见陶菲菲“哦”了一声,想想又低声道:“方才,又是多亏陶姑娘相助了……上次姑娘大恩,万某还未言报,这个,小小心意,请姑娘务必收下。”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只盒子,走近一步塞在陶菲菲手中。
陶菲菲心中一跳,忙欲推辞不要,见他目光灼灼看向自己,黑眸深邃如星闪亮,一双热乎乎的大手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鼻息亦灼热可闻,一颗心顿时如小鹿乱撞,羞红了脸嗔道:“你放手!”
万璞存见她似乎并不是真恼,就如云外天开一般,觑着她娇俏可人的模样,心中一横,并不放手,反又靠近一点,嘴唇几乎贴在陶菲菲耳边青丝:“菲菲,那你……收下可好?”
气息灼热,声音绵绵入耳,陶菲菲只觉得那边颈侧俱已酥麻。忽听得厅外有脚步声,一惊之下赶紧推开万璞存,夺门而出,仓惶跑走。
待跑进自己房间,急忙将门掩了拴上,这才靠着门扉喘息不定,方抬手想拍着胸口顺气,才忽然察觉那只盒子还攥在自己手里。
拿在眼前怔怔看了半晌,慢慢才到桌前坐了下来,捻亮了油灯,纤指轻轻打开那长形的小盒。盒子底盖两面均垫着软软的银红色的金丝厚绒,中间静静躺着一支累丝嵌红宝石纹金簪。
红宝石如猫眼大小,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深红之色浓艳似火。宣朝风俗,簪为男女定情之物,陶菲菲轻轻合上盒子,不由得犹豫起来:这个,是小小心意吗?自己,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
想起他看着儒雅,方才却那般色胆,几乎半抱着自己捉着手不放,鼻息灼热,那般不稳地呼到自己脸上,却有着很好闻的味道,还凑到自己鬓边绵绵轻语,那声音就像把小小的绒毛刷子,轻轻的、痒痒的,觉得从那侧脖子到半边身子都麻了……
陶菲菲伸出手捂住自己发热的双颊,从桌上的菱花镜中看到自己一双杏眼春波柔漾,不由得心中狂跳,想不也想地伸出手将那面镜子“啪”地扣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