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得了报信,亲与陈述两人率众在城门外迎接萧遥一行。明明日也思,夜也想,待一见了面,见陈述亲亲热热与萧遥并骑说话,偏自己依礼问候以后,便似一字也吐不出口来。
只拿眼默默地看着他:恩,好似长高了一点,身上也长壮了不少,似乎淮州的水土更养人些,整个人都长开了不少,身上更是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他自是不知,萧遥癸水已来,正式迈入少女的行列,虽从小长在军营,乔作男儿打扮,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少女天生的风情鞣合其中,别具一番动人之处。
眼中看他和陈述哂然说笑,心中闷闷的又不是滋味起来。安和骑马跟着后面看着,不由得心中叫一声苦,暗暗可怜起自家将军来。
陈述和萧遥说到开心之处,大笑开怀忘形,伸手亲昵向萧遥胸口拍来。萧遥急闪身避过,她未穿皮甲,这一拍之下,手下必有感觉。见陈述疑惑,遮掩解释道:“在淮州不小心受了伤,断了两根肋骨,还在养着呢。”
李昊天不觉心中一紧:“谁伤的?现在怎么样?”
萧遥侧头冲他一笑:“有师姐在呢,差不多要好全了,伤我的人早被我踩下阎罗殿了。”
李昊天“哦”一声,见他笑颜不禁微微恍神,片刻后又想到,不知萧遥与何人硬战,有陶菲菲诸多秘药,竟然还伤及断骨。心中又暗忖一会儿给他送些什么补品过去。
为了陶菲菲施诊方便,这一行人他俱接入节度使府中安置,却将萧遥的房间就安排在他隔壁院中,他虽心中矛盾纠结,却总想着便是隔他近些也是好的。想着呆会儿待他安顿好了就去探视,可以两人独处,一时又有些心跳急切起来。
雪铃兰不愧是灵药,陶菲菲一至府中,一丸药下去,配以行针,李煊已觉得头风之症大减,浑身轻便许多,心中大喜,设晚宴为二人接风洗尘。
陶菲菲见时间尚有空余,先行退回房中梳洗。萧遥早在她治病之时就梳洗过了,想着府中人多,怕有破绽,特意在衣内又加了件软皮甲,方才放心出来。
李昊天早侯在门外院中,见他出来,上上下下狠狠打量了他一番,方揭开院中石桌上放的一只竹屉,自其中捧出一只青瓷盅递了过来:“先喝了再走。”
“一会儿要赴宴呢。”萧遥边接边嘟哝着,“什么好东西呀?填饱了肚子我呆会儿吃不下好菜了。”
李昊天失笑:“专门给你炖得血燕,好好补补。你那肚量我还不知道么,再喝十盅这个,你也吃得下饭!”
萧遥冲他皱了皱鼻子,揭开来一口气灌了下去,将青瓷盅放回竹屉:“好了,喝完了,我得先去找菲菲姐。”
她本想着先逼着陶菲菲招供的,这一耽误,怕是又没多少时间了,万璞存那家伙守得紧,快寸步不离了,陈述看着都在暗笑,冲她挤眉弄眼地暗示。
李昊天无奈拉住萧遥站定,自袖中取出一方纯白锦帕来,轻轻替他揩拭掉嘴角沾的汁水:“将军都做了那么多年了,怎的还跟毛头小子一样毛糙?”
萧遥抬头一笑,突然觉得他靠近自己站着,莫名的有种压迫和危险的感觉,暗暗退了两步,拉远些距离,才调皮回嘴:“大将军都做了那么那么多年了,怎的还跟个老妈子一样罗嗦!”
李昊天见他还如之前一般在自己面前一副跳脱性子,显见得与自己依旧亲热,心中一甜,抄手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走吧,不是还要找你师姐么。”
萧遥挣了挣,被他装作急行只管紧紧握着,见实在挣不脱,没奈何偷偷瞪了他一眼,先往陶菲菲住处行来。及至院门,却见冷师兄先一脚急匆匆走了进去。
萧遥正欲也跟进院中招呼,李昊天却拉了她一把要离开。萧遥见他神色,心中存疑,哪里肯依,轻巧一跃,匿在院门外一株大树上,见李昊天没奈何也跃上树,躲在她身边,忙伸指压住他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萧遥因当时回房梳洗,并不知情,李昊天却是看得清楚,当时冷山见万璞存亦步亦趋地跟着陶菲菲,脸色已然大变,只碍着陶菲菲要为自己父亲医治,所以一直不得空便说话而已。
想是才得了空当,来找陶菲菲问些事体,本不欲窥人**,偏萧遥好奇。罢了,也是他两个师侄,便陪着萧遥胡闹一回罢。且两人共匿树上,自是靠得极近,被他伸指压在自己唇上,只恨不得将他那根纤长的手指含在口中,又嗅到他身上清香,只觉心怡之极。
萧遥屏息往院中看去,只见冷山拦在陶菲菲面前,忸怩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个……师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我们都兴趣爱好相同……那个,不如……”
萧遥不禁伸手抚额,目不忍视:师兄,你是绝对地没戏了!你不见人家万老兄有多巧言善逗,你还“肥水不流外人田”?换我早一脚将你刨开了,你喜欢哪处肥水你便找哪处去肥田吧……
果听见树下陶菲菲轻声而坚定的回答:“师兄,承你好意,只是师妹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冷山脸色一白:“如此,那我……恭喜师妹……”说罢踉跄转身而走,背影仓皇。
师兄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就这样?萧遥心中轻叹,正要下树,转眼见万璞存又从左边行来,只好继续不动。
见万璞存也走进了院子,一见陶菲菲便满脸春风:“菲菲,可梳洗好了,我们走罢。”陶菲菲含笑应声,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相依而行。
萧遥不由侧目:啊,进展好快!万璞存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出手必擒来啊!想着这几日来两人还在自己面前装正经,不由气闷,转头问李昊天:“万璞存那家伙今年有多大了?”
李昊天因在树上匿形,紧紧依着萧遥,虚虚用手环抱着他的腰,见他转头相问,吐气若兰呼在自己颈间,不由柔声道:“恩,今年应是二十七了。”
萧遥不禁咬牙恨道:“哼,老牛吃嫩草,我菲菲姐才十七呢!”
李昊天不由一噎,一腔火热如被浇了一桶冰水,万璞存大了陶菲菲十岁,萧遥咬牙说是老牛吃嫩草,自己可是大了萧遥十一岁!那他这棵货真价实的可口嫩草定是极端嫌弃自己这头老牛了……
萧遥哪想到李昊天的纠结,既是看罢戏了,还是赶紧地赴宴去罢,还有,师父也会过来,待会再跟师父告一黑状,他的得意徒儿要被个老鳏夫拐跑啦!
当下扯着李昊天跳下树,往花厅行去,已是稍晚了一脚,万璞存早已跪在地上向莫等闲磕头奉茶了。萧遥傻了眼,唉,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师父也不拿拿乔,这就应啦?!
只她再心有不甘,那两人眼中已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地紧挨着莫真人坐了,万璞存已向莫真人趁热打铁提出后日便是好日子,介时他遣媒人就来提亲,再行纳采事宜。
唉,我的师姐啊,很快就不是我的啦!萧遥怨念地环顾厅中,见独独冷师兄不在,心中也隐有恻然,想起自小三人同门的时光,不禁轻叹一声。
李昊天见他神思不属,自拉他于身边坐了,又于桌下轻捏他的手,暗暗提醒他回过神来。
桌上酒菜齐备,李煊因久病得药心中已是一重喜,麾下将领求得医治自己的杏林高手为佳妇,又是一重喜,令人取出从大食传来的玉颜红陈酿,问过莫真人和陶菲菲自己能饮无碍,与众人斟满了,先道了喜,一饮而尽。
萧遥见杯中酒色湛红清澄,异香扑鼻,尚犹疑不喝,李昊天举杯饮尽,见他杯中未动,悄悄将自己的空杯放于他桌上,自取过他面前那杯又代他饮了。
这边李煊已一手持壶,亲自下桌,近前敬酒,先敬了莫真人一杯,再敬了陶菲菲一杯,却是为了为他求药医治一事,自是少不了萧遥的这一杯敬酒。
眼见得李煊往自己桌前而来,萧遥看着面前空杯心中打鼓,也不得不站起身来。李煊笑容满面,又喜萧遥年少英雄,亲与他斟了满杯,自己也举了满杯酒谢道:“我知你不善饮,不过此酒乃葡萄酿制,并不醉人,但饮无妨,且是我一片谢你之情。”
说罢敬酒先干,一仰脖子,已是饮毕,亮了空杯。主上如此,萧遥无法,只得端了杯子,一咬牙尽数喝光,却也呛咳了几声,此酒闻着异香,入口却觉得涩中带了微酸,不由皱了眉头。
见陈述在下首做了鬼脸取笑,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于桌上拈了几筷子菜入口压酒。李昊天见他阴差阳错地用了自己的杯子饮了酒,却一派难受的样子,心中半是甜蜜,半是心疼,又亲给他盛了一碗汤喝。
萧遥也持羹尽数喝了,先时还觉无碍,过得盏茶功夫,便觉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见大家吃喝正开心,向李昊天说了,悄悄起身退席离去。
他并不喜下人服侍,因而院中并无仆役。李昊天心中挂念,又饮了一巡,借口更衣,也悄悄遁去。
及至萧遥院中,见院门、房门尽皆洞开,房中灯火已亮,萧遥却并不在房中。转身掩了院门,仔细探视,才发现他正只手扶额,撑着头倚坐在廊下一动不动,想是已醉酒。
少年将军英雄了得,仅喝一杯葡萄酒便醉了的,却也少见。李昊天不觉心中好笑,将手中所持灯笼挂下廊下,伸手推他唤道:“萧遥,萧遥?起来回房去,莫坐于风口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