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亲迎这一日,万璞存着了一身大红,只不戴幞头,依旧是劲装,专门找了匹高大的白马骑了,一路带着花轿吹吹打打往节度使府上而来。
府中中门大开,花轿直接抬至陶菲菲所居的院子门口,萧遥作为陶菲菲的娘家人,自是担当了拦门重任。文的催妆诗还好办,武的,众将领跃跃上前,却尽数被萧遥打了回来。
李昊天本是作证婚人,见万璞存急得鬓角冒汗,不得已亲自走上前来,笑睨着萧遥道:“萧将军如此神武,可是要我来讨教一番?”
若论徒手,萧遥自知不是他敌手,这厮就只得一个长处:力大。一力破十会,一力降十巧。萧遥才不会当众吃瘪,冲他挑挑下巴道:“既是大将军亲自出马,标下便给大将军个面子吧。”
李昊天见他犹要嘴上卖乖,气笑了一声,走近将他细腰一揽,往房门推去:“还不快将你师姐背出来。”万璞存看在眼里,只觉得主将就如三清道长收了那作祟的狐狸精一般,一派雄起的真男人气概,不由在心里大为拜服。
萧遥走近房门,却是节度使夫人亲自在内为陶菲菲梳头,又盖了红盖头,扶了她的手出来,犹在她耳边遵古礼嘱道:“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必敬必戒,无违夫子。”见陶菲菲点头应了,才交与萧遥。
萧遥微蹲身将陶菲菲一把背起,走上铺地的大红茵席,却侧了头悄声对陶菲菲交待:“那万老牛若敢欺负你,我便打他个烂熟卤牛头,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就下药药他个四蹄发软,口吐白沫。便有甚事,我给你担着!”
陶菲菲“卟嗤”一声笑出声,转而想起两人幼时嬉闹的情景犹在眼前,眨眼间自己便要嫁作人妇,又想起师父带了师兄出门远行,四人再也不复从前的时光了,不由心中感伤,扑簌簌掉下两滴珠泪来。
萧遥觉察耳边滴湿,唬了一跳,急安慰道:“是我不好,他以后就是我亲姐夫,我再不捉弄他了。”听得陶菲菲低低“嗯”了一声,才放心将她放进花轿,立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万璞存骑着那匹骚包的白马,领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行去。
众将皆笑闹着拥随前行,李昊天见萧遥低头避于角落犹自站着不动,心中诧异,走近来伸手扯他:“呆着做甚,还不快走?”
才挨近他胸前,手上已是溅了一滴眼泪,吃了一惊,要抬起他脸细看,萧遥不肯,挣不过他,耍赖将头埋在他胸前,却用他胸前衣襟将泪水胡乱擦了。
李昊天呆了一呆,见他举动,又想起几年前那乖巧伶俐、粉团儿似的小桃来,一手慢慢环住他的腰,一手轻轻拍抚他后背,柔声哄道:“乖了,不哭啊。”
萧遥听他将自己当小孩儿一般地哄,不由得破涕为笑,睁着一双眼圈隐隐发红的杏眼瞪着他嗔道:“你这是打算当我爹么?”
他眼中犹含残泪,一声娇嗔惹得人心痒,李昊天恨不得再狠狠吻住他柔唇,搂着他细腰的手不由地紧了一紧。
萧遥才回过神来,羞恼去拨他手臂:“放手,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李昊天闻言,心中一惊,怅然松开,掩饰道:“我们快走吧,再晚点,他们就要满城去寻我这个证婚人才拜得了堂了。”
见萧遥应了,揽了他的腰一起跃于马上。萧遥挣道:“我的马在那边呢!”
李昊天已将他环在怀中,催马疾驰:“别磨蹭了,要赶不上了。”
萧遥担心误了陶菲菲的好事,不敢再作声,又觉得被他环在怀中甚不习惯,从他手中握过缰绳:“我来持缰。”
李昊天也不坚持,让他握了马缰,却将手环在他腰上紧紧搂住。萧遥觉得这般姿势更不妥,却也不好再说得,只得由他去。好在陶菲菲新房不远,不过两刻钟便已驰到。
李昊天只得恋恋不舍地将手放开,刚好及时。万璞存踢过轿门,正手持红绸牵了陶菲菲下花轿,一路循着大红茵席走入正堂中。
因两边俱无长辈在,李煊为主婚人,李昊天为证婚人,一对新人拜了两人,又对拜了,堂上众人不待傧相唱礼,已乱纷纷地起哄道:“送入洞房啦,万将军等不及啦!”
万璞存笑得咧开了嘴,傻乎乎地被众人围簇着,将新娘送入洞房,待持金杆挑了盖头,见陶菲菲今日的妆容格外精心修饰过,粉面娇嫩含春,柳眉斜描入鬓,一双杏眼含羞带怯扫了自己一眼,又低垂下头。
只觉得身子已麻了半边,伸手就去拿合卺酒。新房中成过亲的众人不由大笑起来:“新郎倌等不及要喝交杯酒了!”已有人拖了万璞存出去:“想喝酒还不容易,来来来,兄弟们跟你喝个痛快!”
说笑间,拉拉杂杂一大堆人已是拉扯着出去了。萧遥犹不肯走,想挨了陶菲菲说话,被李昊天连抱带搂地拖了出来:“待会儿自有女眷们进去照顾你师姐,你混在那里做什么!”
才出门,早有不少将领的女眷们等不及要进去了。见两人最后出来,偷偷咬着耳朵窃笑指点。萧遥无法,只得随李昊天往酒席而来。
天色已黑,堂中明烛高照,万璞存自酒楼中专请的一套伙厨班子做的流水席,大家吃喝得颇为尽兴。
只个个都拖着万璞存要敬酒,万璞存上回醉了一次拉着陶菲菲的手只说要入洞房,如今真要洞房了,哪肯喝醉,早托了陈述领了一帮兄弟帮挡酒,预先还服了陶菲菲给的解酒药,又装醉卖傻洒泼一半,掺杂施假又混掉一半,才算敷衍过去。
好容易挨到大家尽兴而归,本倒在椅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万璞存一咕碌站起身来,身不晃脚不抖地蹩进了洞房之中。
先入了侧间仔细洗漱了一番,嗅嗅身上无甚酒气了,才匆匆忙忙地走入内室。见陶菲菲已褪了大红霞帔,只着了艳色的家常衣服坐于床上等他。
心中暗自忍耐,先走去拿了那两只合卺酒杯递与陶菲菲手边,与她挽手喝了交杯酒,随手将酒杯放于床头矮柜上,已伸手搂了她纤腰唤道:“菲菲,娘子……”便欲寻她红唇。
他人正风头时忽逢大难,破釜沉舟献城报仇,虽得李昊天赏识终为残躯所限,却幸得遇陶菲菲妙手回春,如今不仅重拾雄姿,更得佳人在怀,心情已是激动至极。
忽听到窗外有人忍不住“卟”地笑出了声,陶菲菲大羞,急推开他避入床幔间。万璞存又笑又恼,推开窗户,却将一壶热茶尽数浇了出去。
只听得外面一阵“唉哟”,也不知道淋湿了几人。待没有声息了,方才回转去拉陶菲菲的手:“娘子,我们……”
陶菲菲却伸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口屏风,角落处正放了一架衣架,横着的龙门架上挂着万璞存先前的一件长衫。
陶菲菲立住了脚喝道:“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要我揪你出来!”万璞存愕然,却见那衣衫后偷偷探出个脑袋,不是萧遥却是哪个?还涎着脸冲陶菲菲笑道:“姐,我这不是不放心嘛,所以来看看你啊……”
陶菲菲“哼哼”冷笑两声,伸手来揪她耳朵,萧遥一低头窜出来躲到万璞存身后忍笑道:“姐夫,你家菲菲娘子好凶啊,你可要好生管教啊!”
陶菲菲羞恼道:“作死的小鬼头!谁欠管教来着!”
萧遥嘻嘻一笑,一闪身已推窗跃出,只听得院中“啊”了一声,万璞存赶至窗边一看,却是萧遥已软软地扑在李昊天怀里,想是被李昊天点了穴道,正拿眼恨恨剜着他。
不由得心中放松,长笑谢道:“就劳烦大将军好好管教于她了!”说毕将窗户关得死死的,自去寻陶菲菲洞房去了,**一刻值千金,好容易赶走这些听壁角的,再耽误不得,耽误不得了啊!
李昊天应了声“好”,将萧遥打横抱起朝外走去:“萧将军真有雅兴,溜到人家洞房里去听壁角了。”
不知是否因当年被萧遥伪装的小桃用药加点穴掳走之故,李昊天被换回后可算卧薪尝胆,心志大受磨炼,武艺更为提高,便这一手点穴功夫,萧遥是望尘莫及,又屡屡着道。
萧遥纵心中恚恨,因羞恼他这般搂抱,只得先服软,可怜巴巴看着他讨饶:“昊叔叔,我错了,你先放了我罢。”
李昊天听得这一声“昊叔叔”,不由得手臂紧了紧。
萧遥蹙眉轻呼:“好痛,要被你箍死啦!快放开我啊。”
李昊天倏地一惊,怕自己刚才晃神手中没了分寸,忙解开他穴道放他站好:“哪里痛?我看看!”
萧遥一得自由趁李昊天急切不备,一指已反点了他的穴道。见他瞪大了眼睛犹不置信地僵立在那里,冲他做了个鬼脸,伸手捏了他双边脸颊一阵乱揉:“叫你老是点我穴道!叫你再威胁我!叫你答应万老牛管教我!”
见他脸已泛红,犹不解恨,想起陶菲菲经常所为,有样学样地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又拧了他腰间软肉转了一圈,才“哼”了一声跑了。
却是取了他的马先骑走了,见安和正等在门口,哈哈笑了一声:“小安,你家将军在偏院等你去哩!”
安和忙赶到偏院,却见自家将军正脸色古怪地僵立在那里,显是被点了穴道,忙上前解开,嗫嚅着禀报:“方才萧将军骑了将军的马先走了。”
李昊天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口中轻斥了一句“小狐狸!”,只安和听着那语气,不似着恼,反似爱昵的情份多些,心中暗慨,低了头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