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白天,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塑料棚子发呆,想要怎么才能弄到三十万。
就这个时候,秋静居然来到了孤儿院。截止到今天,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更不会知道我的身世。
她把脸贴到大铁门的栏杆上,扑闪的大眼睛往孤儿院里面瞧。看门大叔不是很喜欢她,大声呵斥,我帮她支走了大叔,邻她进到孤儿院。她心中凝重地打量整个孤儿院,似乎要寻觅什么。
她无缘无故说:你好久不剪头发了吧。
我告诉她:我是孤儿,没钱剪头。
她居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太熟悉了。初次见小小,小小也是这样干净的笑。
回忆让我沉默,思维短暂停滞,带着浓浓的剧痛。我的沉默令她不太适应,她的举动有点别扭,原来她是那么的敏感。一个敏感的人,一定经历了许多的不幸。
如果是我的错,那么我认错。
我从沉默中逃离,才瞧见她手里握了一把少的可怜的钱。很明显,她要把这些钱送给我剪头发。
我想笑,最终还是强忍下,因为她太敏感了。
太敏感的人不止是她,还有一个人——廿宇。当我把这些钱拿到手里,心口倏地异样起来,一股暖流冲撞一股根深蒂固的寒流,两种力量交织,最终,暖流胜利,寒流败阵。
这异样的感觉似是久违的刺痛,小小也给予我这样的感觉。直到今天,聪明一世的廿宇才真正懂得,这不是给予,这是一份纯洁而干净的爱,一份人间最晶莹的光芒。
可是,廿宇惧怕温暖,排斥友善和关爱,这些东西注定不是滋养廿宇的土壤。我是地狱之花,冰天雪地中的雪莲,脱离了恶劣的环境和死亡一样的逼迫,我也伴随恶劣和死亡一并消亡。
秋静很快离开了,她不说来此要干些什么,从她扑朔的情绪和迷离的背影中我能读出她的心情,她想要找一个人,大约这个人就是我吧,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她心里也装着太多的担忧。
她的从天而降和仓促离开如梦境一般,令我宛如游走于亦真亦幻的虚虚实实中。如同回到了十年前,同小小刚刚相识的那一幕。味觉中,除了辛酸之外,更多的是甜蜜和温暖。一个惧怕温暖的人,也愿意沐浴在温暖的海滩上。
不管是为了缅怀从前,还是感激今天,我都不可以对小小置之不管。
阴雨天,霏霏细雨剪不断,遮不去,把烦琐的情绪捆绑到一起,一同摔到地面上受苦。
细雨打到茶色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泪痕。咖啡厅内,我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如果四周寂寥无人那就更方便一点。
司徒博如料想的那样迟到了,距约定好的时间起码晚了半个钟头。他想玩小动作。不过我有信心,他今天一定回来。
昨天晚上我电话里告诉他:如果你不到,那么很好,我们鱼死网破。我就到报社电台提供名人韵事,说我是你的私生子,到了那个时候你标榜的个人修养变成埋葬你的坟墓。
我这么威胁他是希望让彼此留下一点余地。毕竟我需要的东西是钱,不是他的一条命。我有了钱,小小也就有了救。
如果他真想玩狠一点狠的游戏,那么也好,我奉陪到底,我会抛出令他想象不到的最锋利的枪刺,刺中他致命的死穴。
过了三十分钟,司徒博缓缓而来。他手里握了一把粉红色的绸缎伞,伞上有很锋利的伞尖,射出明亮的光线。这把伞,其实也是芷茗非常喜欢的那一款,他们用同一款伞,是芷茗迁就了司徒博的喜好,还是司徒博故意买了把芷茗喜好的伞?
司徒博有几百万的驾车,就算下暴雨也不用拿伞!
他很优雅地收起了伞,并把它放在桌子上,始终让它同自己抱持最近的距离。我注意到这把雨伞比较陈旧了,保养的却很到位,不见一丁点破损。
这伞,也有好多年了吧!
不经意间,我心中流淌一股不可名状的暖流。也许,这暖流是为了芷茗而流。
“芷茗让你来的?”司徒博的面部表情很平静,手却不自觉地放在了绸缎伞上,这暴露了他的心虚和不安。
“不是。”我简短地回答他。
显然,他一丁点也不信。他说:“廿宇,你听我说。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芷茗。可是你们也要体谅我啊,我要为司徒家族考虑,一个世代书香的家族,怎么可以让它蒙受一点羞辱。你也是家族的一份子,你需要有这个担当,有这个胸怀,更要有这个气魄。懂吗,司徒家族的后人。”
“承担!芷茗为你承担了多少,你知道吗?你只知道说这些大话,难道你一点都不惭愧,一点都不内疚。你不需要补偿?”
这个时候茶艺小姐端上了茶壶和茶碗,很高档的紫砂,配套的茶水也不会太差。司徒博给自己斟一小杯,一股甘甜的清香溢了出来,他端起大口大口吞下。
待茶艺小姐走开了,他才开口:“我愿意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只要不玷污司徒家族的名节,我愿意竭尽全部来补偿啊。”
行了,今天来可不是听他诉苦,更不是给他一个忏悔的机会。我需要尽快索要三十万,还是言归正传吧。
“我需要一笔钱。”
“一笔钱!多少?”
“对于你不算多,三十万。”
“不是芷茗要你来找我的。”司徒博阴冷地说,他身体警觉地动了一下,锐利的双目取代了刚才祥和的面容。他放下茶杯,双掌按在茶桌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我问。“是谁让你来的?”
这一次他总算相信不是芷茗授意我来找他的了。
“为什么这样问?”
“我给芷茗几千万她都不要,她怎么会突然见让你朝我要三十万?”
“我说了,芷茗不知道,是你太多疑。”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他越加狐疑了,完全是如临大敌的高度戒备。
此刻的我和他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刚才的仅仅为了亲情和婚姻而博弈的双方了,我们骤然见变成了敌人,势不两立的对手。司徒博的表情由刚才的无奈和惭愧变成了敌意和攻击,态度的改变带来的是手段的变化,既然如此,也不要计较什么撕破脸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样说,不知道狐疑的司徒博联想到什么。至于搞到他的联系方式,并不是一件难事。无非他还当我是一个稀里糊涂,什么都不会的孩子,这是他致命的错误。
“这样,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司徒博的骨肉,我会单独开出一个银行帐户,存入三千万,日后还会不断增加。钱属于你,但不会在你的名下,你无权支取。等你到了二十五岁,我会把这笔钱以基金参股的方式划入你的名下,那个时候你就是这笔钱的名副其实的拥有者。”
我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城府和老练远远超出了我对他的估算。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等,二十五岁,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要到二十五岁?”
“你是我的骨肉,给你钱不算什么。”接下来他阴阴地冷笑,朝四面八方扫视一眼,然后撕下脸皮说,“人心隔肚皮,有些情况不能不妨啊。”
再然后,他又喂一个甜豆给我,缓解了一下凝固的氛围:“二十五岁,你什么都明白了,不会上当,更不会受人利用。我才放心啊。”
“可是我很急需这笔钱?”
他稳如泰山,滋滋有味地品茶。还打了个指响,吩咐茶艺小姐多上几壶香喷喷的好茶。
够刁!如果他知道我掌握了他杀人的证据,他还刁得起来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实话我的心里有点慌乱,不是惧怕他,要知道这是可以救小小的唯一机会,我不敢拿小小的生命斗,也斗不起。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我的优势将会坍塌,他也会变得凶残。毫无疑问,此时他所争取的无非是维护司徒家族的名节,再不济他也不会萌生杀念,如果到了最后关节,当我说出十年前在流沙苑的所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维护的将是司徒家族的生存还是覆灭,那时的他会六亲不认。
“生死攸关,这钱关乎人命。”不知这么说妥当吗?脑袋真的很乱,思维似乎在禁锢。
“关乎人命!”他不屑地冷笑,“关乎谁的命关我个屁事!”
他继续悠哉游哉地品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情急之下的我真的有点头脑发热,一时间失去了冷静的控制。
“如果你见死不救,你会后悔!”
“你这是威胁我了?”
“别说那么难听,算是求你。”
“求我!”他冷笑,似乎在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欣赏一幕歌剧。“告诉你,如果不是误以为是芷茗让你来找我的,我根本就不会见你。你别动心思了,快走吧。别自取其辱了。”
我自认自己的驾控力非常强,只是在今天,在面对这个叫司徒博的男人时,我的发挥太欠缺了。我很清楚知道其中的原因,因为开了小差,有了太多不该有的情绪,产生了太多不该产生的亲情因子。这个小差和情绪,弄不好会害死小小。
真该死,廿宇啊廿宇,你干什么来了?
父子相认来了,还是替小小弄治疗费。
我把情绪调整一下,也吞下一口茶,大声说:“这样吧,我们交换。”
“警告你,别耍花样。”司徒博怔了一会。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我的突然出现,还有二十万,加上这个掷地有声的交换,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放下手里的茶壶,上下左右打量着我。他的冷静和判断力告诉他,今天不会是个简单的日子。他要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鏖战。他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我,等着我说:
“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换三十万。”
“我想要的东西?”他的眼皮莫名其妙地紧了紧,冷静地揣测。“我什么都有,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放弃这次交换,你会后悔终身。”
“好吧。”他说,“索性信你一次,你有什么东西?”
“还是过几天揭牌好,我们一手钱,一手货。公平合理,你情我愿。怎么样?”
他想了一会,相信他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好吧,你说,哪一天?今天我们就约好,免得费事。”
“具体哪一天,我会临时告诉你。”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营造一点神秘感,这样就占据了主动权。
揭露十年前在流沙苑见到的秘密意味着生死的较量。我,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可,这是,唯一,一条路。退无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