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下午,手机收到一个短信,是米雅,短信上说:小静,晚上到家里吃个饭,有空吗?
我劈里啪啦回了:有空,谢谢。
米雅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士。全国特级教师,北冥中学高中部王牌教师,高中部年组主任。她的影响力决不逊色于校长大人。
有一次,我到北冥中学高中部给米雅送东西。很幸运,赶上了她在课堂上讲英语阅读,她引史论今,精彩纷呈,把枯燥的英语演绎的绘声绘色,及富魅力。她还是一位愤世嫉俗的英才,课堂上动辄抨击腐败,官僚堕落,不满于当下的贫富差距,两极分化。
她疾恶如仇,憎恶官僚。
米雅有一个女儿,可爱的名字:米洋洋。
后来我才知道,米样样喜欢喜洋洋,因此才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米洋洋。我羡慕米洋洋,她有一个开明的父亲,一个疼爱她近乎溺爱的妈妈。多幸福。
米样样也一名初中生,和我一样,读初二。可是,她的成绩烂得可以,门门功课都不及格。初一的暑假我做她的家教,于是我认识了她的妈妈米雅女士。
我站在米雅家楼下,瞧见了那辆恢宏的宝马车,原来米雅的父亲也在家。一家人团聚,干什么叫我来?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去。
敲开了门,是一个中年男子给我开的门。哦,果然是米样样的父亲。他腰间系了一条白色围裙,手上满是油脂,还沾有几片菜叶,他一定是从厨房出来。他摊着双手,用身体把门推上,说:“小静,先做下休息一会。”然后冲米样样的房间喊,“小米,快出来。给姐姐拿饮料。”
厨房传来刺啦刺啦的油炸声,诱人食欲的肉香。
再然后,听到了米雅的声音:“小静到啦。等会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我注意到,她说了一个团圆饭。其实,我是个外人。
米雅一家人很友善,对我特别好,她们待我如自家人。米雅清楚我的家庭状况,知道我是个私生子,一个不知道爸爸是谁,,妈妈是谁的可怜女孩。他们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情绪,把我视如己出,视如他们的女儿。
米样样从卧室走出来,嘴里哼哼调子,步调是舞步,她喜欢跳舞,喜欢唱歌,喜欢浪漫的幻想。她的衣服清一色全是韩服,款式新朝而大胆,多多少少有些暴露。
她把一瓶雪碧抛过来,然后抓我胳膊嚷嚷:“姐,过来陪我跳舞。”
米样样喜欢叫我姐,枫宁却一直叫我姐姐。那多出的一个字,让我感到温暖,寒冬腊月也不会寒冷的温暖。岁月也无法稀释的温暖。
说实话,我真不会跳舞。
米雅替我解了围,她一手端一盘菜走出来,瞪了米样样一下,说:“你多大了,成天不学无术。整天想什么呢,再不好好学习,看你将来怎么办!”
说完,她把盘中放到餐桌上。米样样跑过去,伸手够了就吃,然后笑眯眯地逗妈妈。
哦,多幸福的一对母女。
自幼,我和芷茗的亲昵只局限于彼此尊敬和顺从。许多时候,我不敢撒娇,也不敢央求什么。
想到这,我有点瞧不起米样样。她有那么好的爸爸,那么爱她的妈妈,她凭什么学不好习。
我猜想,今天不是庆祝团圆吧。应该有什么事情要公布。
不出我所料,米雅把我抱到怀里,不太含蓄地说:“小静,如果喜欢的话,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楞了一下,直起腰来,从她怀里挣脱。
身边的米样样怏怏地抱怨说:“哎呀,我妈妈她想当你干妈?她不要我了,嫌弃我这个女儿不争气。”
米样样的父亲碰了一下女儿,说:“这孩子,胡说什么,父母怎么会嫌弃子女。”他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碗里,“小静啊,我和你阿姨看好了,不是你多么优秀,因为你自强自立。我们小时候也有一段经历,同你相识,今天的你,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的我们。所有呢,如果你愿意,我们这个家欢迎你。”
米雅把手放到我的头发上,那是陌生却亲切的温暖,一股久违的感动打开了我久久封闭的心。
我感动,眼睛红红的,落下了泪水。除了枫宁,米雅一家人是最爱我的。可是,我的泪水并不是因米雅一家人而落,是因枫宁而落。我开始担心这个单纯的丫头。
我的感动是存在的,很真实。甚至,我怀疑米雅一家人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发迹了,一定如女儿那样报答米雅全家人。如今,还不是时候。
米雅不明所以,她一下子把我纳入怀中,抱得很紧。
“好好好!”她不停地安慰,“别哭,妈妈会保护你。来,我们吃放吧。吃完饭,我送你一件礼物。”
我点头,开始吃放。米样样有点不快,闷头往嘴里趴饭。
我想,大概米样样也想要那份礼物吧?那是一件什么礼物,至于让米样样这样的女孩心存不快。
吃完饭,米雅拿出了礼物。那不是一件什么东西,是一次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星星花语文艺电台人事调动,需要一位才艺独具的女性主持人,米雅把我推荐给了电台。
我赶紧摇头,一定要拒绝了。其一,我不敢承担这个工作。第二,我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啊,我还要上学呢。
“不行啊,我要上学,哪里有时间?”
米洋洋悻悻地说:“你就去吧,多好的机会啊!我妈妈和台长是大学同学,还是同寝上下铺。你可以兼职,一天抽出两三个钟头就可以了。不用全天。”
“可是——”如果真如此,一天抽出两三个钟头绝对不会耽误我的学业。我动心了,这是一次机会,主持人能赚不少钱吧。可是,米样样她会放弃这个机会?
“有什么可是啊。”米洋洋说,“我想去,妈妈她不让。哎,亲女人不如干女儿好。”
哦,原来这样。毕竟,她们是亲人。她真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相让给外人!
如果是枫宁,她肯定不会从米洋洋充满希翼的目光中夺走这次机会。秋静不是枫宁,秋静会毫不留下情面地夺走它。只要需要,那么一定夺走。
至于其它的因素,见鬼去吧!
对不起了,米洋洋。不管你是发自内心的让出,还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根本就夺不走,我都不会相让,这次机会太重要了,哪怕日后用其它回报你也好。
我头脑高速运转,酝酿用什么手段才能如愿。
“胡说八道!”米雅拍了米样样肩膀,示意她安心吃饭。“我怎么就不让你去了。人家需要好几轮面试,全程英语。你行啊!再说了,你要是一天抽出两三个小时,你学校成绩不得次次倒数第一名。不是妈妈偏袒谁,人要量才而用,不能太好高骛远。”
“算不了吧!”我声情并茂地伪装,“既然米洋洋喜欢,不如让她尝试一下。也许,这是她的兴趣所在呢。毕竟,她是您的女儿。”
我故意把女儿两个字咬了再咬,诚恳而刺耳。米雅真心把我当做她的干女儿,那么女儿两个字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果然,米雅抓住我的手腕说:“小静,你忘记了?你也是我女儿了。”
我如愿,得意了。转攻为守:“干妈,您误会了。我是不想您因我而去求别人。”
“怎么会,干妈只是把你推荐过去。至于最后能不能抓住机会,全要看你自己了。我说了,需要多轮面试,你要好好练习一下英语。不要让干妈失望啊。”
“嗯,谢谢干妈!”我发现米洋洋很不高兴地吃饭,红烧肉大块大块往嘴里塞,她不是减肥嘛。“干妈,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对不起了,米洋洋。谢谢您,米雅。秋静不会辜负您的帮助,我暗自发誓,我会全力辅导米洋洋的功课,中考的时候让成绩一塌糊涂的她走进重点高中。
夺来了机会,自然不允许它付之动流。面试当日高手比天上星星还多,面试难度更是超出我的想象。
淘汰制,一批一批的高手黯然失色,败走出局。
第一轮五十单词小韵律文写作。要求恰如其当,且不失文采韵律地表达。
第二轮,评委随机抽出一首唐诗宋词,选手到前面翻译朗诵。限时一分钟。
第三轮,英译汉,翻译商籁体。评委抽出一首十四行诗,让选手翻译。他强调了一句:不是简单表达原意,要求神似,要精髓。
我怀疑这首十四行诗是评委自己编的。韵律蹩脚,词汇生僻,读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如同在玩文字和韵律游戏。
非常幸运,非常非常幸运的是,我这个年龄最小的选手走到了最后,走进了星星花语文艺广播电台,成为年龄最小的主播。
刚开始,我真怀疑是不是米雅恳求过台长,让评委们手下留情,多多关照这个初中生。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
刚刚入职的第一天,是米雅亲自陪我过来的,她说不放心,要过来替我规划一些细节。
台长是个漂亮女人,她和米雅是同学,年龄相仿才对,但是她的面容太过年轻了,气质也很高雅,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她见了米雅,很惊讶问:“你怎么来了?过来也不说一声!”
米雅不顾客套,把我往她身前一推,说:“老同学,这是秋静。我可把她交给你了。”
“秋静——”她这才注意到我,“怎么!秋静!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的女孩。评委说过,她还是个初中生?”
“当然了,我跟你说过的那女孩就是秋静。”米雅脸上溢出了骄傲的表情,双手紧按我的肩膀,很自豪地说,“我就说过,她真很不一般啊!”
哦,还是首次有人因我而感到自豪。米雅这么优秀的人中灵杰,竟然也因我而感到自豪。何等的荣耀啊!
秋静,你也许真的变了。
这样的变化,令我很是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