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的事情总会要来,躲是躲不过。
晚上,我再次见到了刊载司徒博死讯的报纸,还有一张充满了警告的纸条。对方示意,他们已经拿到了廿宇杀人的证据,如果想平安无事,那么就按照下面的地址和时间赴约。
司徒茗真要行动了,我也就要痛下杀手。
我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越玩越大了,以至于要开杀戒。我多次祈祷,希望司徒茗放弃,知难而退,彼此都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心不遂愿,司徒茗偏偏不领情,非要把彼此逼上思路。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最终的抉择了。要么放弃枫宁,追随米雅去英国,我的将来和梦想依然灿烂。要么,在这里同司徒茗博一个你死我活,为枫宁插上一双飞往天堂的翅膀,替她圆了儿时的那个莱顿大学的梦。
我需要抉择吗?
如果真要一个抉择,那么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也许,我即将身陷米雅的担心之中:为了帮助别人而陨落了自己。
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命。注定要辜负自己,注定要辜负米雅,注定要辜负上苍的恩赐。
司徒茗,既然你逼人太甚,那么好,你等着吧。
你有证据,开什么玩笑!
你真有证据,你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玩这种藏猫猫和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你定会来个猛虎扑食,一击致命。
依照字条约定的时间地点,我赴了约。
事情有点差头,约定的地点里,我没有见到司徒茗,而是见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一张熟悉而面孔。他,一家酒吧的老板。我的整合计划中,明明包括了他那家比较有规模的酒吧。这个人是块硬骨头,啃不动,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步棋。
他,居然托司徒茗之名,要求廿宇赴约。这事有点蹊跷吧,他怎么会知道廿宇、司徒茗之间的恩恩怨怨?一个生意人,一般都是趋利避害的,他怎么敢玩这个危险的游戏?
瞬间,我悟出了这个道理。
司徒家族不负往日辉煌,早已凋敝零落。他成了孤家寡人,已经无人可用。他清楚一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廿宇经营酒吧的铁腕手段,令其它酒吧叫苦不迭。他就借用了这个良机,勾结了一些酒吧老板,并许以利益,结成同盟,同仇敌忾。
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计划没有变化快。事先设定好的部署需要改变,随机应变吧!
司徒茗啊,司徒茗。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煞费苦心部署的这个局,既将成我扩大整合计划的开始。
老板很不安,瞧了我,再瞧瞧我身后,见再无其他人。他悻悻地问:“你,廿宇呢,他怎么不来。你们玩什么花样?”
“廿宇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再说了,我们谈的是生意,不是动刀动枪。男子和女子不是一样。”
他久久思量着,最后笑了。他说:“好,痛快,我们开门见山。说句实话,有钱大家赚。你们的做法太嚣张了,让我们吃了不少亏。你说吧,这个损失怎么算?”
“我们过火的地方,在这里我赔礼了。”
不等我说完,他吵了起来:“赔礼,一个赔礼就行啊。”
“按您的意思?”
“很简单,你们不仁,我们不义。你们的酒吧全部停业,交给我们经营。利润嘛,给你们百分之二十。怎么样,这个条件还算不错吧。”
不错?简直放屁。杀人不见血。
“这个,有点强取豪夺了吧?”
“强取豪夺,就算强取豪夺了,你们能怎么样。”他露出凶光,牙齿咯吱咯吱咬,“别忘记了,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我们有廿宇杀人的证据,如果你们不顺从,别说百分之二十利润,等着上刑场吧。”
我迟缓了三分钟,然后才示弱地央求:“好吧,你们交出证据。其余的好说。”
“呸——”他越加嚣张了,一个人面对弱者,瞬间会激发他最原始的张狂。“你们还想讨价还价。”
廿宇教过我:如果你还不算最强大,那么就脱下铠甲,换上软弱的衣襟,它会充当你的盾。
“好,我们听从您的安排。”我伪装示弱,一副殚精竭虑,心虚惶恐的样子。“老板,我们都是生意人。大家和气生财,如果你们肯销毁证据,其它的事情,我们听您的安排。”
不用多说,谁会相信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愚蠢的老板非常满意,意气风发地离开了。他认为自己得逞了,如意了。
我,当晚就关闭了酒吧。谁愿意接受谁就接受,谁愿意经营谁就经营。显然,一败涂地的样子。
这是一块肥肉,谁见了不嘴馋,谁不想咬上一两口,分一杯羹。他们愿意咬就咬,愿意分杯羹就分吧。
我开始等候,等候其它飞酒吧老板们也纷纷过来咬一口。
不出我的判断,咬钩的人均是酒吧老板。
司徒茗我们的竞争对手全部拉拢了起来,我真说不好他这一招算是高妙,还是愚蠢。
这坚信了我的判断,司徒茗没有证据。
老板们,你们咬吧,狠狠地咬,大口大口地吃。你们也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吃一口,得给我吐出一百口。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如果一定要怨谁,那只能怨司徒茗,怨你们自己的愚蠢和贪欲了。
相信不久的将来,我整合经营的酒吧很快就从不足四分之一,飙升到四分之三了。
最先向我发难的人居然是乔莎,她站到我面前掐腰,凶神恶煞的样子,讨人厌。
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煞费苦心地经营,她哪里有那么多的好处费。如果不是我动用心计,拼了性命攸关逼迫那些老板们就范,把自己的酒吧拱手让出来,她的收益怎么会翻几番。她不感谢我,还要兴师问罪:“秋静,你干嘛呢?酒吧怎么关门了。你想干什么?我担保的资金你们还没有还。你想害我呀!”
她的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不想搭理她,让她如热锅上蚂蚁那样心急,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谁让她小时候总是欺负我呢。我就这样,虽然不是睚眦必报,却也记仇,记恨。记恨一辈子。
“你怎么不问廿宇。找我干什么?”
“你少废话,廿宇出差了,你不是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就因为他出差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我才有条件部署,且独自完成这个计划。
嗯——?
似乎说不通啊,乔莎干嘛这么紧张?
乔莎是什么身份!天宇投资银行董事长的独生女,贵族千金,身价百亿。她怎么会稀罕这几个破酒吧,就算全丢了不要,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缺钱?”我问她。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缺钱!”乔莎不屑地摆头。
原来如此,乔莎真的缺钱。心计和语言试探,她远远不如我高明,她瞒不了我。
我想不明白,乔莎怎么会缺钱?
先不要管这些闲事了,既然乔莎知道了酒吧的事,那么廿宇很快就会知道。
我要加快速度,完成整个部署。
事实上,这盘棋也该终结了。只剩下最后一步,司徒茗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地消失。要怎么走才最稳妥,最安全呢?
一场车祸,一次意外,还是遭遇抢劫丧命。哪一样都不错,只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我不允许自己有一点闪失,稍有差池,都会满盘皆输,功亏一篑。
司徒茗本就是通缉犯,只要他一死,死人是不会说话,不会辩解。这样一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几名酒吧老板哑巴吃黄连地变成了司徒茗的同谋,案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不就范也不行。
从“鸿泓”酒吧的整合案中我学会了一样东西,生意人和老板们都是外强中干,他们只认钱,别看表面上不可一世,一旦面临安全和死亡的威胁,他们都会选择退让,花钱免灾。
既然他们先玩起了“同仇敌忾”来攻击,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我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么我死,要么他们死。
除掉司徒茗的方案已经酝酿了三套,简直是天衣无缝,就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了,除了佩服,还有一点害怕。自己害怕自己。什么时候,我居然变得如此可怕,如同魔鬼一般。
方案尚未实施,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司徒茗死了。
很快,这则消息得到了确认。司徒茗的确死了。他的死异常蹊跷,死因更是迷离难辨。
一家宾馆内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身体已经烧焦,身上还有明显致命伤。他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床单和被褥完好,上面洒满了几种新鲜且带有水珠的香草:鼠尾草,迷迭香。
还有一个异常诡异的现象,如果有人把一具尸体搬进宾馆,绝无不让人发现的道理。可宾馆服务人员和监控录像真的无法提供有效的线索。
这让许多人联想到了司徒博的死,许多谣言和猜测不胫而走,蔚为大观。
这不是个好消息,也许,只有两个人明白其中的缘由。一个是我,一个是已经离开人世的小小。
如果天堂有知,小小会不会落泪?
不容我多想,赶紧跑去了廿宇的住所。他一定回来了。
是啊,廿宇回来了。满屋子除了酒气,还烟雾缭绕。他双目血红,长长的头发不再飘逸,同乞丐头发一样打着卷。衣服也让酒打湿了。
我站到他面前,尽量抚平心跳。问他:“告诉我,为什么?”
他爱答不理,萎靡地大口大口抽他珍贵的雪茄。
我说:“司徒茗,他死了?”
这一次,他放下手里的雪茄,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什么时候?”他说,“这是一件好事。他死了,我也清净了,不会有人老来骚扰了。”
他——?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问他。我不知道是问出来好,还是不问出来好。
我最担心的是,如果廿宇是为了成全我的完美和坦荡才去完成了我最后一步计划。那,我的罪过太大了。
如果所付出,为枫宁的付出我心甘情愿,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无怨言。可是,如果因此而搭上廿宇一同跳下那个万丈深渊,我怎么弥补这个残忍。
秋静啊,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嘛?
我多么希望司徒茗的死,同廿宇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如果真是廿宇所为,他干嘛留下鼠尾草和迷迭香,这不是告诉警方,他是杀人凶手。除非,有人陷害廿宇。
我哀求他:“告诉我真相?”
他标识性地冷笑,摇头。他什么也不说,他的情绪异常镇定,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打开排风,换来清新的空气。
“小静,你这一辈子最想干什么?”
我木讷,一个太突然的跳跃。这却是符合了廿宇的秉性,泠然而诡异,行踪不定,思维同样不定。
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你知道吗,其实你比我幸福?”语气中参杂了不多见的哀伤。
我是个幸福的人?
“因为你心底有个希望的种子,你有梦想。有梦想的人一定是幸福的,遭遇冰天雪地也会温暖的度过。”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说,什么梦想?”
“枫宁,你的梦想是枫宁,她是你人生的目标。赶上她,超越她,这就是你的人生梦想。虽然目前的你们窘迫,不会多久,你们会一起腾飞。”
“这么说,你也可以。你也可以选个追求。”
“追求,追什么!自从司徒博把我软禁起来,小小离开的时候,我没能在他身边,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过,一定要报仇。你不会知道,仇恨的路太荒寂了,太恐怖,它会把一个人折磨疯。”
“不,谁都有梦想,你也可以有。抛掉一些负担,捡起一点梦想。你一定会充满希望。真的。”
真的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要么说,说服别人容易,说服自己难。
“不,不会了。”他很决然,语气中渗透出淡淡的绝望和悲观。“我已经没有资格谈梦想了。”
“为什么?”我的担心再次袭来。
“小静,不要愚蠢到轻易放掉自己有梦想的资格。”他盯着我,眼中满是期待,“懂吗?”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我也明白,既然走了这么多,早已经没有回路。既然走了出来,那么义无反顾。
我同时也明白,这绝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司徒茗一死,那些老板们肯定战战兢兢,握住了耳朵的蝙蝠一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会知晓其中的原委。此刻,他们也是脱皮的眼镜蛇,处于最脆弱的阶段。这么好的时机,千载难逢的时机,怎么容忍它错过。我要让他们一口一口地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直到吐血为止。
我刚要走,廿宇一把抓住我胳膊:“我教你最后一课。”
“哦——”我有点晕,“你说。”
“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你善于斩尽杀绝,这是你最大的弊端。切忌,凡是要留有余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手段要狠,这不错。但是,手段过后要中庸,要柔和。”
我点头,完全赞同他的观点。可是,这一次特例,我需要有足够的钱。
他如同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猛然间再次叫住我,说:“记住,要好好的,将来的你,一定要飞起来。”
我细致地看看他,他的目光暗淡,嘴唇苍白。他言语间,似乎潜伏了某种离别的情绪。
找个时间需要同他好好聊聊。只是我不会知道,我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今天不行,兵贵神速。我不能耽搁。
羔羊过后,自然是凶猛的眼镜蛇,雄鹰和猛虎。我的角色变了,变成了凶猛的猎杀者。
手段千千万,我有他们同司徒茗合谋的铁证。配合廿宇传授的手段,加上我独特的领悟,轻易完成了全部整合计划。
酒吧街,我一口气拿下了四分之三。
从结局上说,我成功了。
事实上,我是个为结果至上论者。过程和来路上发生了什么,这个重要嘛?
目前的现状不止一次告诫我说:不重要。
那么,将来呢?
也许,将来对我来讲还是一个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