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还是为了救自己才成了这个样子的,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苏诺也不好受,心中一片酸涩。可是她要她从他手中接东西,苏诺还是有些犹豫。
这一迟疑间,苏钰泽似乎明白了,黯然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阿诺不喜欢吗?那算了。”说着,扬手欲扔。他故作无谓的语气平淡,可苏诺却从中听出他的失落。
“哎,别扔。”苏诺的心莫名的愧疚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起身,走到了苏钰泽的面前。
“阿诺?”苏钰泽不明白的看着她。
苏诺有些头皮发麻,暗骂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的跑了出来。
“那那个,我,我尝一个吧。”她结结巴巴道。
看出了她的勉强,苏钰泽随手将手中的野果扔了出去,安慰道,“阿诺,没事,不喜欢吃就算了。其实这几个果子也不好吃,等以后哥哥给你摘好的。”他故意将她的害怕曲解为不喜欢。
即便是自己伤心,却还要找借口安慰她,不让她愧疚,这样的哥哥啊。
苏诺心酸不已,未免再想这些伤感的事,她赶紧坐了回去,转移了话题。
“哥哥,我,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苏钰泽亦远远的坐了下来,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阿诺想离开了?”
看着他木然的瞳孔望来,苏诺觉得他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恩,我,我在这里呆的够久了,我想回家,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了。”
“你是我妹妹,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阿诺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以后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抛去他沙哑的嗓音不谈,温柔的话语如同溪水,缓缓流淌在这夜色里,载着满满的温情。
如果他还是个人类,说这话,苏诺肯定会感动的哭,可是,他已经死了,苏诺虽然感动,却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下一瞬就被他的话惊得跳起。
“不行,哥哥你这个样子怎么照顾我?”说完,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又有些欲盖弥彰的掩饰,“不是,哥哥,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样子,若果还跟我一起回家的话,肯定会吓到人——”
好像这样说更伤人吧,苏诺赶紧住嘴。
苏钰泽看着她,突然低声问道,“我这副模样,阿诺很怕吧?”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
苏诺的心脏狠狠一抽,突然痛了起来,又是这种感觉,似乎她能感同身受的,感应到他内心深处的痛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脉亲情,骨血相连吧。即便是没了记忆,没有了从前的感情,可是那些冥冥之中的羁绊却是改变不了,割舍不了的。
哥哥应该很伤心吧。
有自己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妹妹。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在胸腔里,苏诺难受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我只是想”她努力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
看到她这样,苏钰泽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无奈的勾勾嘴角,却忘记他已经是个死人,面目已经腐烂坏掉,除了再给他增添一分阴森恐怖外,这个笑容,已经没有别的效果了。
苏诺看的毛骨悚然,虽然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怕,可是看到这个笑容后,她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哥哥,我先睡了。”
说完,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一溜烟的钻进了山洞。
一个人靠在石壁上,看着洞门没人跟来,她才后怕的拍怕胸口,可一想到被丢下的苏钰泽,她的心又是一阵沉闷的难受。
石洞外,看着少女逃命似的背影,苏钰泽腐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放在身侧的手,一寸寸收紧,最终,却又无力的松开了。
还是不行吗?
想想那丫头对自己的态度,再扫了一眼自己腐烂不堪的身体,也不怪她一脸厌恶和害怕了,就连他自己看这身子一眼,也厌恶的恨不得将这具身子烧个干净,眼不见为净,更何况她呢?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怕是真的该想个办法了,她已经醒来,不能再这样烂下去了。
梅婆婆的茅草屋中,苏钰泽极为郑重的施礼,“苏钰泽想麻烦婆婆一件事。“梅婆婆眉心一动,抬眼看他,听他一字一句道,“求婆婆将我炼制为魅。”
闻言,梅婆婆惊怒交加,勃然大怒,“你莫不是疯了!”说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本就长满皱纹的额头皱的更甚了,“是因为那个臭丫头,是不是?”
骤然惊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于心,又因为这份了然而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婆婆,跟阿诺无关,我这个样子,的确没法照顾她,所以才会有这个决定。”
“你!”梅婆婆气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魅!
一种没有了生死轮回、非人非鬼的咒灵。
而会炼制咒灵的人一般都是些心地邪恶的邪魔歪道,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用一些邪术强行炼制魅为己所用。
这种用邪术炼制的魅,一旦炼成,这一辈子便只能听命于炼制者,受他驱使,而且魅一旦身死,便是真的死了,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虽然在一些特殊的原因下,有人会因为受不了亲朋挚爱离去的痛苦而将其炼制魅,不加以禁制,使其能够自由存留世间但这种做法终归太阴损。虽保了一世团圆,却等于人拿人的生生世世交换,所以这种法术不论施术的好坏,一直都被正道人士看为有损功德的妖邪禁术。
“这可不是一颗心,一条命那么简单的事!若成了魅,你这辈子就注定是个非人非鬼的咒灵,再也没有转世为人的希望。你为了那个丫头,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我理解,宁愿半人半尸的守着她我也没话说,可是,你现在就连再世为人的机会也不要了吗?”
“求婆婆成全!”
“不可能!我是不会做这有损阴德之事的。”
“婆婆,”苏钰泽没想到她会拒绝,有些悲怆道,“我此生自认光明磊落,可却独独害了阿诺,若不能还她,岂不枉为人?即便到了阴曹地府,我又有何颜面投胎转世。”
“你不欠她啊,苏钰泽,就算一命抵一命,你也不欠她了啊!”似是痛心,梅婆婆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规劝。
“不,我欠她的,何止一条命,我几乎毁了她的全部”苏钰泽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自责,和一意孤行的执着,说着,他突然跪倒,以头拄地,“求婆婆成全!”
被他坚决的语气感染,规劝的话哽在喉头,梅婆婆盯着他,良久才叹息一声,“你真的决定好了?”
“但求婆婆成全。”
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
长叹一声,梅婆婆无奈的摇头,“真是痴儿,痴儿啊。”
破烂狭小的茅草屋内,燃起了十二根手臂粗的明烛,屋中照的亮如白昼,苏钰泽盘膝坐在烛火中中央。
“你真的想好了吗?一旦施此术,你便是非人非鬼的魅了,从此游走三界,再无转世为人的机会。”
梅婆婆十分郑重的看着他。
“婆婆不必犹豫,我意已决。”
梅婆婆点点头,再也没有一丝迟疑,御指念诀,屋中突然响起一阵风声,窗外乌云蔽月,气氛突然紧凝了起来。
十二根烛火却突然一亮,用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燃烧了起来,团团明亮的火光突然向中央的苏钰泽身上蔓延去。
梅婆婆亦同时一边吟诵着生涩深奥的咒文,一边不同的变换着手势。
火光似乎是有生命的一样,一跃落在苏钰泽的身上,沾则即燃,火舌迅速蔓延全身,下一瞬,苏钰泽就似乎变成了一个火人。
这是地狱引来的冥域之火,沾着,非成灰烬不灭。
火光中,苏钰泽痛苦的咬着牙,似乎是感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比被太阳灼伤更痛,终于,再也忍不住,他爆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意识突然消失,不省人事了。
苏诺身体虽然好的的差不多了,可是记忆却依旧没有一丝好转。梅婆婆说,大概是她摔的太严重了,所以才会这样。
起初有些懊恼过后,她也就接受了。
这几天梅婆婆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整日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苏钰泽自从那晚之后,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初时还暗自庆幸的她,又开始有些害怕了。
如今她记忆全无,又出现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即便苏钰泽已经那样了,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对他有着莫名的依赖。
自己那天肯定是伤到他了吧,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那样,哥哥心里肯定比谁都苦,偏偏自己这个妹妹还做出那些伤人的举动。
好几次去茅屋的时候,她都试探的问苏钰泽的下落,可梅婆婆要不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要不就是一句“不知道”就打发了她。
苏诺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问,只能自我安慰的找借口,说不定哥哥是怕吓到她,躲起来了。
反正梅婆婆没时间管她,她整日除了睡觉,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山洞和茅屋周围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