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就是有了这样的魔力,就是对一些人有着这样的感应,有着这样的期许,像我这样的女孩,受到的瞩目太多,也就渴望奇遇。
生活本身并不缺乏奇遇,一朵花和一只蜗牛的奇遇,也常常只能为那朵花和幸运的蜗牛所看到。
再次回国的时候,章壑已经在父亲的公司为他所任用,每当父亲在餐桌上提起章壑那个人才,总是带着赞赏的语调,渐渐的,父亲在餐桌上越来越少地提到章壑,偶尔提到,竟然是带着敬畏的眼神,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很好奇到底在那个永远不会在记忆里模糊的小痞子般的笑脸,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魔力。那个暑假,我去参观了父亲的公司,看到了这个阔别了四年的“友人”。
他跟过去已经截然不同,所谓的油腔滑调早就跟他的这个人联系不起来了。他的英姿飒爽,他穿着正装在办公室喝咖啡的样子,他在咖啡的热气后依然棱角分明可见的脸颊。他的眼神缓缓向玻璃门外的我飘了过来,那样淡然,丝毫没有我所习惯的惊艳。我确定那一刻,我的脸红了。
要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你必须崇拜他。
一个被我父亲敬畏的人,我该怎么样对待?
唯有全身心地臣服。
章壑走出来的时候,经过的人都对他低头示意。爸爸的公司向来是没有这种习惯的。可见这帮员工都已经崇拜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向我款款走来。那璀璨如天上星光的牙齿潇洒地绽放光芒:“淼淼,好久不见。”
那天晚上爸爸知道我去见了章壑很不高兴,但是晚上临睡前,爸爸莫名其妙的火气已经渐渐消了,他坐在了我的床边,低声轻轻地说:“淼淼,你不要对这样的人动任何心思好吗?爸爸要你答应我。”
第二天妈妈的时装晚会我如约参与,当时最为流行的流苏也是我最为喜欢的流行元素。鸡尾酒,烛光晚餐,Jazz音乐,和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优雅伸出双手请我共舞一曲的他。我敌不过他深邃暧昧的双眼,应了这一曲。
今晚周围的模特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的杰作,周围的每一次闪光灯都让我感到了无比的自豪和喜悦,在这样的场合,终于让我有了应邀的勇气。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地呼吸着。我感觉得到他呼吸的芬芳,他身上特别好闻的香味,我慢慢闭上眼睛,正要进入梦境的时候,他将我唤醒:“淼淼,淼淼,喜欢我,好吗?”
我慢慢睁开眼,好奇怪的邀请,但是我,好像很感兴趣。
爸爸的勃然大怒让我很是惊讶。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盛气凌人地告诉我说:“我告诉过你不准跟他交往!”
我把包一扔,问到底为什么,难道说出生学历都不好的人没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爸爸当时眼中的绝望我至今都记得,“完蛋了,你已经爱上他了,他是永远不会有感情的白眼狼你知道吗?他根本不会爱任何人!”
“你这么讨厌他!为什么不辞掉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你还不明白么,女儿,”父亲抱着头说:“我们的公司,将要易主了。”
我后退一步。
“他爱我。他一定会。”我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
父亲的说法一日一日徘徊在我的脑海。我想给一个人定罪不能凭一面之此。人心也非一日可见。22岁正式回国之后,我替父亲经营起了他的公司,并且一手操作设计工作。父亲一天天老去,我也到了嫁人的年龄。
章壑这些年倒没有和任何女人暧昧,一点桃色新闻也没有,老老实实地屈居在一个总经理的位置不动声色,这让我很是奇怪。
他对父亲的威胁,好像,没有父亲说的那么夸张。
到了这样的时候,我跟他的关系已经到了很暧昧的阶段,他的求婚,我想了想,咬了咬牙,接受了。订婚之后,他对我的防范疏忽了很多,他的消息也渐渐传入我的耳中。
业内的人都说,他是商场的死神,是商战的刽子手,将对手的肉一片一片凌迟切割,狠毒不留余地。我对他的听说,并没有对我对他日益加深的本应是妻子对丈夫的感情产生多大的消极影响。
应该说,章壑的为人和他的外形并没有多少出入。他做事果决,阳刚凌厉,雷厉风行,战略意识强,非常出色的将才。但是为什么,父亲会对他的为人恨之入骨,到了最后竟然勃然大怒。
可是在我苦苦哀求之下,父亲成全了我的幸福,仿佛放弃了自己最为心爱的宝贝。
婚礼之前,我怀着犹疑复杂的心情,设计了那件后来被称为绝世的婚纱。我没有告诉别人有蓝色的反面。我决定只告诉自己的孩子。
我要查明这一切。
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让我开始真正地害怕他。
当父亲的老友蒋叔叔开的公司,跟我父亲的公司合作了30多年的那家老厂,被章壑收购,被章壑拆成了无数个小块如同被切成了碎肉苟延残喘的老人,当那家公司被零零碎碎地卖给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列强,当章壑的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签下那一纸合约,我真的害怕了,我开始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要什么,到底爱什么,到底忠于什么。
他的心内是否有任何信仰,他的心内是否存在着对一个人的爱。
他的心内除了战争,还有没有爱的余地。
那晚我没有做饭,我冷冷地关了灯等他回来,他风采依旧,可是那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感情可言,冰冷得可怕。
他是个恶魔,当一个人没有了感情,不是恶魔还能是什么?
我站了起来,冷冷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蒋伯伯。
“淼淼,无论我做什么,你知道我爱你。”
“我不要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我低头说:“你对对你这么好的蒋伯伯都能这样,你告诉我你会怎样对待我的父亲?”
“取而代之。”
他坐下,仿佛从来不曾犹疑,觉得我该根本不会在乎一般理直气壮。
我坐在了板凳上。我没有说话,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中看着他的侧脸。
“淼淼,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无论我对谁做什么,你要知道我不会对你这么做的。”他默默地说,没有看我。
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第二天上医院一查:“恭喜夫人,您怀孕了。”
即使怀孕,我没有停止追查他的背景。
在得力助手的帮助下,我多少了解了一些章壑的过去,他的父亲是江苏著名的商人,老蒋好像跟他的父亲曾有所过节。
难道仅仅是这样就要不留余地地报复别人吗?难道仅仅是这样他就化身了一个完全复仇者吗?
对一个人的爱可以盲目,可以永恒,但是一旦一个女人有理智,有思想,就会知道,他对我来说是一个丈夫,也更是一个忠诚的恋人,但是对于别人来说,他是一个完全不可理喻心狠手辣的恶魔。
我放下资料,他的下一步,就是张叔叔,再下一步,是梁伯,再下一步……乔叔叔。
乔叔叔……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那个淡然看待世间万物的人,那个可以对着一场大雪将一首七言诗信手拈来的老人,怎么可能又何曾得罪过章壑呢?章壑已经杀红了眼,他已经完全癫狂了,他沉醉在自己的成就感和占有欲中,他希望所有人都臣服于他以至于不择手段。
不行,我要阻止这一切。
爸爸后来的突然召唤让我很是惊讶,爸爸非常沉重地告诉我说,章壑的能力可以打理好这样一个公司,到底在谁的名下,他已经不在乎,只求自己的女儿能够安宁地过一辈子。
安宁对我这辈子来说可能是最为奢侈的事情。
我默然离开的时候,父亲依然保持着我来的姿势,异常苍老萧索的背影告诉我,我决不能原谅章壑的狠毒和嗜杀。
章壑日益对我的防备让我放松了步骤,毕竟已经怀孕了,我知道不管章壑做了什么我也会爱这个孩子。生下章麒的那一天,父亲的公司宣布易主,章壑成功地把公司变成了集团,成功地改名为麒麟集团。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亲手养下的一匹狼,他也无言。
那一年张叔叔梁伯的公司相继破产并且被章麒收购。
下一个,就是小时候常常送我洋娃娃的乔叔叔。
我做月子的时候和章壑基本上处于冷战的状态,他却照顾我到无微不至,企图挽回我的心,可是却挽回了我的恶心,我对他彻底没有感觉的时候,谈什么重来。做完月子之后,直接去了梁家大宅。梁夫人的盛气凌人一如既往,但是对我依然一如既往地温和。梁叔叔仙风道骨一如既往,他淡然地在阳台泡着淡茶,温柔地看着我诉说完这一切。
这个时候,与我阔别了十年的乔奕出现在门口,他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妻子随着进来,盛气凌人跟梁夫人如出一辙。乔奕无奈地看着黄慧心翻了我一个白眼,他笑着向我走来:“放心吧,淼淼。”
“我爸爸他,已经准备在这之前把一切都捐给慈善机构了,章壑他一分钱也拿不到。我要替我们家,谢谢你。”
他的面庞如此柔美,跟章壑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看到他的妻子,在远处看着我们攀谈,我感到很不自在,我自行告辞,告诉他们这样做也很好。
出了梁家大宅,在院子里走了两三圈,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放松。跟章壑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在勾心斗角,在揣测他下一步要害谁,但是跟乔奕在一起,却没有这种感觉。
安宁的理想似乎指日可待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谁也没有必要为了谁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我承认我后悔了。
后悔没有想清楚就掉入了章壑的陷阱。固然爱,固然是深爱的,可是这样不稳定的深爱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段时间乔奕的短信跟我一直不曾间断,知道章壑发现了我跟乔奕的短信。如此频繁,却没有一丝暧昧,全是纯粹的关心,这样,却更加震怒了章壑。
章壑从来没有那样生气过,这一次,他却没有采取任何报复的行动。
那一晚,他告诉我,我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
他的怀里抱着小章麒,章麒像是饿了,眼睁睁地看着我,仿佛在要奶喝。
我把小麒抱起来,抱紧了走进卧室。
他睁大的眼睛狭长锋利,他的下巴竟然已经没有别的婴儿那般圆润,他眼睛的形状充满了深沉的心机和忧伤。
跟章壑一模子刻了出来。
我掉下了眼泪。乔奕的温存和他送给我的手套,静静地摆在一边。
我的泪水掉在了小麒的脸上,小麒不解地看着我,仿佛知道了妈妈将要离开。
我轻轻点着小麒的鼻子:“小麒,要听爸爸的话,但是一定不要变得跟爸爸一样……”
“妈妈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有一颗爱世,仁慈的心。永远不要怕爱,勇敢地坚持,爱一个人的权力。”
说完最后一句话,小麒不哭了,仿佛真正地听懂了这句话。
披上风衣,我回到公司,Kate还在等我,我确定我所有的资料和消息都消失在粉碎机了以后,准备最后看一眼爸爸的公司。这个时候Kate睁着美丽的眼睛看着我说,小姐,我姐姐的孩子取名叫Serina,她生下Serina的时候死了,我必须回去照顾她,你一走,我也没有必要留下了。所以,我也辞职了。
我愣了愣神,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有个孩子,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终究是件幸福的事情,欧阳小姐却放弃了这样的权力给了章壑。
我闭了闭眼,不,我永远不会真正离开章麒。
我爱他。
在小湘湘结婚之后,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十岁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外,她的面容虽然老去但是却能看出曾经的绝代风姿,章麒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来人呆了呆,说了声:“章壑……”
这时两人静默无言,章麒的泪水横流出眼眶,默然地说了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