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郭大人郭军官的火热也一点点地熄灭,看着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同胞一个个在城墙前倒下,或许只是暂时的,但更多却是永久的,永久的倒在这片土地上。
“难道只能就此放弃吗?”郭军官喉咙间有点瘙痒,呐呐道,“不能,不可以!”仿佛凭空生了一股气力,在郭军官身上蔓延,愈来愈多,愈来愈浓厚,快速地,猛烈地,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宛如小鸡要破壳出世,熔浆喷发出山,郭军官把脸憋得红彤彤的,好像一刺便破,但是不用那么麻烦,因为他有一张可以发泄的嘴,他把心中的所有希望说的话,这下子都说个精光了,他呐喊:“赵兵们!兄弟们!我们要为前面倒下的弟兄完成他们的遗愿,把被关在城内的弟兄都救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堵破门算得上什么!我们直接蹂躏它!上啊!”
“上!冲!”
“为了兄弟,为了国家,死我也愿意!”大门牙旁边的赵卒喊道。
大门牙看着他也不甘示弱,操起漏风的口,喷出晶莹唾沫嚷道:“燕狗算什么,操他娘亲!”
“呃啊!啊……”
顷刻间,赵卒士气高涨,个个都像打了鸡血般,动作比刚才麻利数倍,冲城木摇摆的幅度更大了,撞在城门上的冲击更猛了;摆放的云梯愈来愈多,爬上去的赵卒义愤填膺,誓有让手上的武器见血开光之勇作。
但是,战事便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虽然冲城木冲击的力度增加了,然而城门却纹丝不动;虽然云梯增加了,甲士们勇猛了,但是没过多久云梯却一把吧地往下坠,被燕军揭翻的,被燕军推开的,自然跟着坠下的还包括赵卒们,战况展开的愈来愈惨烈,不但赵卒伤亡惨重,就连守城一方的燕军也陆续出现了伤亡,静静地这次战争到了一个根本不用思考的地步,甲士们只为了能攻进城或是守住城而前仆后继。
臭虫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趁着那两位伍长走远后又迂回而来,伏在一处高地上,远远眺望,看着屡攻不破的城池他焦急如焚,向天空审视了一下,算了算时间已经是未末申初,按现在的日时应该很快就入夜的,可是赵卒攻城却没有任何进展,这该如何是好?
同样焦急的郭军官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眼看天快黯淡,甲士们虽然休息过一会,但是在一整天的提心吊胆,过度用神,身体已经是疲倦不堪,看来这次攻城是回天无力,前面的兄弟都白白牺牲了,郭军官黯然叹息。
浓艳的落霞仿佛被给予了重量,在天上缓缓落下,把郭军官的右边脸染得紫红紫红的,宛如宣纸上的武将,却又是打败仗的武将,气盛而凄凉。
在郭军官正要鸣金收兵的时候,坚实的城门宛如纸张一样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继而左右弓开,一瞬间赵卒爆响了阵阵的欢呼声,像红衣爆竹一般爆个不停。这件事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倒是把郭军官给惊得愣得发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名气喘吁吁的赵卒的话再次震撼,他说:“大人,齐军来援,他们把东门给攻破了,燕军大部分的兵力给带了过去,所以就在刚才,我军终于趁着这个空档把城北门也攻破了。”说完,他欣慰地落出了笑意,露出了紫红的牙齿,闪亮夺目。
“真的?齐军?齐军为什么会帮我们?”郭军官现在是满脑子糊浆,黏稠极致。
还没有等那名赵卒回答,突然又跑来了另一名高高瘦瘦的赵卒:“报!上卿大人来见。”
上卿大人?郭军官到了现在还是一头冒水,弄不清楚现状,但是听到“上卿”二字后,嘴上毫不含糊,连说了几次“快请”,上卿可是比自己大的多的官呐。
不一会儿远处有数位骑着马的人,为首的一人身穿布衣士服,与其余甲士迥然不同的服侍,骑着骏马风尘仆仆而来,再仔细观望此人竟是赵国上卿虞卿!
郭军官当然是知道虞卿的,当即下马迎接,拱手低头,用着已经沙哑的声线恭敬地道:“小人郭开明见过上卿人大。”
说完便要跪下,还好虞卿眼明手快,立即下马相扶,口中急道:“郭将军辛苦你了。”
郭开明正欲起身说话,忽觉头晕,幸好虞卿还把他扶着,不然还真会跌倒在地上,郭开明定了定神,眼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视力,立即道:“上卿大人,您这次真是来的及时啊,简直是雪中送炭,我们的甲士足足在这打了一整天,但收获甚微,还是您来的好,来的好……”说着说着郭开明也不顾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歪说,情到浓时那能止得住?为了救回弟兄们,郭开明出尽了吃奶的力还救不了半条人命,现在虞卿一来就把城门给撬开了,甭管其他的,现在总算对得住在前面死去的赵卒同胞了。
“郭将军,先别客套了,我们还是把桑丘城取下来再谈吧。”
“对,对,真是失礼了。”郭开明摸了一把眼泪夹着鼻涕的混合液体,又滑又粘。
战局发展到现时的阶段,就像打乱了的红豆绿豆一样,虽然很明显但要区别开来,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总得来说还是很顺利,惊喜的是原先闯进城而被围困的赵卒并没有全部牺牲,大部分都只是被关在了桑丘城的牢狱里面,赵卒知道后也是将之救出,被救出的赵卒们感激不已,还拜天磕地的感谢天地和兄弟们拾回他们的性命。
到了最后赵方统计了一下各种战况的人数,己方死亡人数高达五千多人,受伤人数更是达到了一万,然而燕方的死亡人数也差不多是五千,俘虏了一万人二千,逃跑了三千左右,结论是若没有虞卿带着齐兵相助,此次攻城战肯定衰的很惨。
在亥牌时分,赵卒举着火把终于全面占领了桑丘城,把管辖权再度夺取回来,正当郭开明派人把消息传回去上山,召回山上赵卒的时候,臭虫忽然出现在他的脸前,把这事包揽在身上,并且负责把消息捎去夏屋城——现在赵卒高层扎营的总部。
郭开明虽然恼火他之前没有听取自己的命令,但这一次郭开明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还欣然接受,并详细与臭虫道明了这次的战况如何如何,叫臭虫认真且一字不漏地汇报给总部,臭虫说了句多谢后就溜了一烟,不见人影了。
在赵卒们庆贺能把桑丘城攻占的同时,远在西面的曲逆城那也爆响了一片片的欢呼声,燕军也把曲逆城攻陷了!这虽然对赵方来说是早就预料到的,但真到了这么个发展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揪心的感觉,宛如小朋友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一样,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会又叫又打,目标当然是燕军了
同时在更西面的夏屋城中——军队的总部,陶瓷身在的城池中,城中的高层得到了桑丘城的闭门恶信,过了没多久又得到曲逆城已陷的消息后,瞬间在这么一个军队核心的团体中充斥着恐惧的气息,宛如屋中的窗口处突然冒出了一块血迹斑斑,白脸黑长发,丑陋无比的分不出性别的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吓你一跳,超出了常理并且冤魂不散。
“喔”的一声,陶瓷倒吸了凉气,不由得向后蹭了一下,脸色发白,冷汗像滚珠一样流下,脑中一片空白,那光景硬生生地把在旁边报告的赵卒——郭开明郭大人派来的黄毛小子,简称黄小子给吓得够呛,他还以为刚才说的不是干巴巴的汇报而是富有神奇魔力的咒语呢。
“你,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陶瓷颠颠抖抖地蠕动着嘴唇,发出了毫无感情的字符。
“诺。”这位赵卒接了命令后缓缓退出。
夜中的房间只剩下空荡荡的物什,而原本唯一例外的陶瓷也慢慢地在只有月光的房间中变成了一件没有思维的死物,是他鄙弃了人间还是人间抛弃了他?不得言之,他就这样躺在用泥块和石头砌成的床上,身上盖着满是补丁的被褥,睁着无神的眼睛对视屋顶上的梁柱瓦片,什么都没有想,应该是什么都不敢想,宛如一具植物人,沧凉地度过了一个萧索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