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前,燕军一大队人马横排着,几位头头后面怎么说也得有数千的燕兵在摩拳擦掌,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
在赵军和燕军中间空出了一块宽广的位置,其中只有臭虫与卿秦俩人面面相视。
“受伤一概不理,直到对方认输或死亡为止。”臭虫亮出了一把光鲜的画戟。
卿秦哼了一下,手上亦是抓了一把颜色厚重的画戟,看起来重量不轻,他道:“开始吧!”
“嘿嘿!”
臭虫画戟在右,利落地在空中划了半圈,随即把画戟的尾部夹在腋下,戟尖在前,策马而上。
“喝!”
就快相撞之时,二人大喝一声,拎转马头,侧马相对,两柄颜色各异的画戟冲满劲力地向着对方挥落狠狠咬在一起,一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嘹亮地放了出来,惹得众人纷纷喊好。
然而两柄画戟相持了一会后,皆是有了默契一般松开对方,缩回身前,同样向着对方的胸口就是一刺,说时迟那时快,二人迅速地作了一个向后仰躺的动作避开了攻击,旋即向上捞回画戟,在回撤的过程中、在二人相距的正中,两柄画戟的铜杆因此相撞在一起。
“叮”的一声,仿佛天外之声,战鼓的咆哮,振奋了二人的斗志,眼中焰起蓝色的火,忽然俩人转脸相对炎眸四视。
卿秦冷哼一声,旋即从下面收回武器用脚肚子夹紧马腹,坐骑会意地往城门的方向跑,然后又拧回马头面向臭虫。
臭虫的胡马原地转了一圈亦是面向卿秦。
不用言语,二人再此缠战在一起。
气氛异常的平静,发出声响的只有两万军队相间的空地上,两把同类的武器“铿铿锵锵”地一决雌雄,声音尖锐而嘹亮。
“冯人会赢么?”向秋问道。
陶瓷睨视身旁的向秋,她竟说不放心自己而跟前来了,任其他人怎样拦说也不甚入耳,“要是他不去,我也就不去了。”向秋指着陶瓷如是说,因而陶瓷无奈只得为她向大将军求情,大将军也是很为难地答应了,但条件就是不可离开他五步以外,向秋嫣然点头。
“很难说。”陶瓷愁了愁眉头。
“那他为什么那么的自信,难道他不怕死吗?”
陶瓷深深呼了一口气,没有接话,惹得向秋粉脸泛红,细啐了一下。
北风渐渐地打得更紧了,空地上因两匹火热的马,八只活跃的蹄不停地践踏,生了根的土被踏地疏松起来,自自然然就会受到北风的影响由下至上、从北到南纷飞飘舞,不一会儿,对战中二人的身影慢慢地淹没在厚厚的黄黄的尘土之中。
“真遗憾,如此便看不见了。”一名站在前排的赵卒在嘀咕。
“可不是。”在他旁边的另一名赵卒随口附和,刚说完立马就改口道:“不对!你看!”
只见黄土飞舞之中突然在左右两旁蹿出了两匹诡异得令人发指的不停在嘶鸣的马。
“马的胸口上插着的是什么?”
一名眼尖的燕兵看到后不由得倒吸了一通凉气,大声哄道:“那是!那是两把画戟!戟头的一半都捅进去了!”
在场的人无比目定口呆,纷纷“哇”的一声感叹,有几个胆小的想象了一下如果画戟插的对象是自己,那该如何收场,想着想着背后突然就冒出了冷汗,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再说两匹胸口上都插着画戟的马,仿佛疯了一样在空地了胡乱地串荡,一定是痛疯了,某位有良心的甲士暗自想道。
两匹马不停地在空地上来回排行转圈,每每踏出一步,胸口上的伤口就裂开一分,暗红得发黑的马血像一只只破茧而出的暗红色的蝴蝶,从尺深的裂口中挤涌飞溅,在空中不停地蠕动翅膀,然后狠狠地踹在地上,与黄土混搅在一团,化成了血迹斑斑的轨道。
费了盏茶工夫,发狂的两匹数百公斤的雄马终于相继塌在地上,激起了瀑布似的尘土,它们躺在地上从鸡蛋大小的鼻孔中喘着粗粗的热气,口中流着鼻涕般的唾沫,马血染红了它们黑色的躯体,与大地粘在一起,开始的时候还在挣扎,到了最后全身像触电一样猛地拙动了一下便翻起了浑浊的白眼,白眼与黑色的躯体和那摊暗红的马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宛如血雨黑夜中那点倔强皎洁的月亮……
经两匹黑马这么一搅拌,整个空地上都布满了飞舞的黄土,像舞台上的帷幕一样,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双方的甲士都避免看见两匹高大的黑马死前的惨状。
黄土静静地散去,尘归尘,土归土,空地上的视野开始清晰起来,首先吸引人眼球的当然是两匹瘫倒在地上的大黑马,众人发现时马已经是一动不动,马血流到了满地都是,令人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伤痛感,在那时候,马与人的关系就是伙伴的联系,密不可分,话又说回来,既然马已经倒在地上了,那么人呢?怎么空地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双方的甲士们都睁大着眼,伸直脖子左摇右摆地搜索着。
“出现了!”一名赵卒用空闲出来的左手指着。
臭虫与卿秦都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黄土散落在身上显得十分苍老与肮脏,在身上的黄土尘上隐约可以看得出很多很多的马蹄印,或许的马蹄印多了便觉得很难分辨,但可以说一肯定的语气诉说的说,他们二人都是被他们自己的坐骑或多或许的踏了几蹄,又或者被对方的坐骑踩的,但重要的不再这里,重要的是臭虫与卿秦,两位决斗者现在怎样了。
身在赵军前排的陶瓷瞧见臭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担心臭虫有个什么差错,于是他也不顾这是一场单挑的决斗了,驰马往前探个究竟。
“喂,别去!”向秋想前去把陶瓷拉回来却被大将军赵卫伸手拦住马头,阻止了向秋的行动。
“为什么?他可是受了重伤的。”向秋一脸着急。
“你不懂。”
“大将军你在说些什么……”
“这是男人的尊严!亦是我们最神圣的东西,丢失了就必须找回来。”
“可是……”
“向秋,你看着吧,没事的。”
“哥!”向秋见赵卫无动于衷便向小司马吴东然哀求道。
吴东然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瓷,似乎没有听见向秋的话。
“哼!”向秋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同时向上天祷告着陶瓷一定要平安无事……
陶瓷在臭虫的身旁停下下马,右手在臭虫的脸上擦了一把,陶瓷没有多看只发现臭虫的脸上除了黄土还有一些温温的液体。
“是血?”陶瓷暗道。尔后观察了一下周围,才发现那些隐藏在黄土中的马蹄印,思索了一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在双方都把画戟刺进对方的马胸膛的时候,两匹大黑马同时发难,其力道肯定是大的惊人,大的人类无法掌控的,于是二人被摔下马,在黄土飞舞,泥尘遮眼,视野不佳的情况下,被发狂发难的马给踩了个稀巴,还好没有烂,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陶瓷把臭虫脸上的黄土清理干净,抹掉了那一条留在口角出像毛毛虫一样的血条,呼叫了臭虫一下,发现还在昏迷并没有醒来。
陶瓷松开了紧锁的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趁现在抽了个空瞥了一眼卿秦的位置,发现卿秦身旁也多了一名身材高大,神色傲然的男子,这种傲然……
陶瓷眯着双眼,判断这是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质,那份傲然不同于那些隐居周游者们的洒脱、开放、看透的傲然,那是对自己的升华;而他的那份傲然——是对万物尽是不屑一顾,他们都是至高的,他们是桀骜不羁的,可是他,上将军乐乘为什么要亲自来照顾卿秦呢?因为体贴下属?大概是这样。
陶瓷的眼很毒辣,一向如此的,他说:“你就是乐氏乐乘吗?”
半身蹲着刚刚才扶起卿秦的乐乘闻言,眼中闪过一片疑问,侧头望去,审视着五步外的少年,随即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壮士,你认识我?”乐乘心知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都爱别人唤他壮士或者成熟一点的称呼。
“在下叫陶瓷。”陶瓷扶起臭虫随口道,“你就是负责这次燕伐赵的上将军吗?”说毕,陶瓷钻进臭虫的左腋下,右手拄着臭虫的腰,一下子把他撑起。
“嗯。”乐乘道。
陶瓷扶着臭虫走到他的坐骑旁,原本扶着臭虫腰部的手猛地往上一抓,抓住臭虫身穿的软皮甲朝马背上一抛,臭虫便安安稳稳地以肚子为支点躺在马背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棕色的马儿灵性地向陶瓷低鸣了一声,好像在说,伙计你放心,包在我背上便跑回了赵军中。
做完这些后陶瓷转身看见乐乘亦是撑着卿秦的手臂扶住他的腰,于是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是一位爱才之人。”
“陶瓷壮士你言重。”乐乘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住了口,他不明白陶瓷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走,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看来你也猜得出了。”陶瓷顿了一下继续道:“他们俩人的决斗没有分出胜负,大人看看咱俩是不是应该把它得得体体地把它接受了呢?”
卿秦迟疑了一阵,没有搭话。
陶瓷见他如此便接着说:“规矩一样,生死不论,但若上将军大人不愿意那便作罢,粮食在下一样会给你,就当……在下欣赏你,爱才吧。”说毕,也不做作什么,转身前只留下了一个些许失望的眼神就离开了。
身后的乐乘听后、视后身子戛然一震,仿佛所有思索都被他放在油锅中煎炸一样,被烫得体无完肤却又比之前膨胀了数倍,一时之间挤满了整个脑子,滚烫的、胀裂的,甚至可以把一些本是暴躁性子的人给憋死!
现在的乐乘,他沉忍不住,他尊严令他接受不起这个不敢战而和,并且受人施舍的场子,他,他需要发泄,他需要代表他的部下卿秦来接受并接受这场尊严之战,所以他运着丹田之气低吼:“站住!这场决斗我乐乘接了!”
说完后,他宛如自己就是那一块被铁匠烙得通红的铁块,然后*进冰冻的泉水那样去热,嗞嗞的声音响片了整个世界,但在乐乘自我陶醉的同时,他忽然发觉自己一直都在小看了眼前的小伙,想不到他的一举一动竟令自己陷如了一个自我催眠的情景之中,他不得不重新对他进行审视了,虽说如此,乐乘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反而觉得这个决定下得太合自己的意思了。
乐乘用着谨慎的目光专视陶瓷,直到现在才发现陶瓷的左手似乎受了伤,整条手都被一层层的净布包裹着,乐乘疑惑道:“你的手……”
陶瓷微笑了一下,从背腰间的剑销中抽出一把四分三掌宽,长三尺的硬剑,在虚空中挥舞了几下说道:“不妨,你说,难道一条手还不够吗?”
“好!”乐乘大喝了一声,然后把卿秦同样放在马背上,拍了下马臀部,他的马咴咴的一声回应便跑开了。
待他的马跑远后,乐乘才转过身来,同样抽出了一把和陶瓷那把差不多的硬剑,说:“那好,你说得对,单手的确够用了。”
“那么,就开始吧。”陶瓷把他修长的发丝都藏在了头顶上的头盔中,但那两束稀秀的长鬓则在迎风飘丽,令陶瓷显彰得宛犹一名正在练武中的书香门第,散发着满满的韬光脱俗的气质随风飘荡。
陶瓷一步当两步猱身而去,朝向乐乘步步逼近,忽觉乐乘杀气潮涌忽忽袭人,不敢延迟,一个横扫掠了过去,却被乐乘竖剑直挡,“叮”的一声击出了像萤火虫似的火花,四落散去。
乐乘自然不知陶瓷天生力大无穷,这样一下后便知暗暗吃亏,虎口一麻,差点脱手失剑,但很快气息就调节过来,浑身气度一沉怒目狰狞,逼出一股固劲的力劲推开了陶瓷的剑,硬生生扳回来一局。
陶瓷出招后正在敛力阶段,下盘不稳,却被乐乘捉住了这个空档给推了出去,这样以来全身的力劲宛如被捅了蚂蚁窝一样,一哄而散。
乐乘趁起了这个势头,瞄了个刁钻的角度从陶瓷的左上角凌空一劈,倘若陶瓷要往上挡的话定会用剑尾才来得及挡住,但箭尾是承受不住多大力道的,那时就会摧势不住任由乐乘的剑直砍在陶瓷的脖子与肩膀之间的位置,到时候决斗会以胜利的姿态结束,眼前这个令他忌惮的青年也会从世界上抹去。
乐乘的招式风格是从战场上摸打滚爬积累下来的,所以每次出手就都会带着冷凛的气息,那是杀人的招数,而然陶瓷那能就此让他得逞,陶瓷天生力大,所以习武的时候与常人不同,他是花了大部分的时间在招式和身法上,陶瓷根本就不用刻意锻炼力道,所以陶瓷的剑法主要以快为主,身法次之,这种训练方式此时此刻却救了陶瓷一命。
在乐乘抬剑劈下的瞬间,陶瓷已经把这一切都在脑海中忖度了一遍,陶瓷全身肌肉戛然收缩,同时忍受着左手带来的穿心之痛,像一个陀螺那般,以右脚为支点猛地往左一旋,左脚底下激出了一条弧形的土尘,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乐乘的狠辣之击,随即像一阵风那样琢磨不透,迎着旋转陀螺之势贴在乐乘后则,快如闪电的右手绕过了乐乘的后背,把锋利的硬剑架在乐乘的脖子前,乐乘脖子上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剑缘上那咄咄逼人的寒气,宛如被冷水拨中颈部似的,鸡皮疙瘩由颈部开始传播到身上每一寸肌肤。
嘀嗒嘀嗒,仿佛世上只剩下这种声音。
咕咚,乐乘突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团唾沫,但由于喉咙的蠕动,不小心地轻触了一下冰冷的剑缘,一下细小得人类听不到的皮层撕裂声响起,接着流下了一条仿佛刚出生的赤红鸡冠蛇的血迹,害得乐乘不停地颤抖着嘴唇,于是从脸上流下的冷汗变得更多,冷汗落在硬剑上,嘀嗒嘀嗒声响得更勤。
一切发生得非常之突然,在场上的甲士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空地上俩人的动作就定格在那个画面了。
才交手了两个回合就完了?场上仍然鸦雀无声,仿佛毁灭前的一刻宁静。
“完了。”陶瓷轻轻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