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兄……这,这是?”郑林子愁眉苦脸地问。
陶瓷眼中早已流出了泪水,两痕泪迹闪着悲伤的光点,低首哽咽:“他们……三位皆是长眠了……”
“什么!三位?难道……”
“没错,左侧的是我父亲,中间是我师傅,右侧的是苏子。”
陶瓷一说完,郑林子双腿一软,当即跪在地上目光呆滞,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一名老者走了过来,对着俩人先是叹了口气,接着道:“陶瓷……老夫同样心感悲哀,但是当务之急你还是得谨记。”
“谢彭夫子教诲。”陶瓷双膝跪在地上俯首谦道。
“三位应是昨日而亡,今早发现的,方才老夫已为三位设了属纩和沐浴过了,丧服已是换上,口中已含上了三位随身携带的玉佩,老夫以为如此处理已是妥当,但唯一遗憾的是老夫也不懂大夫或士礼的下葬规矩……”
“彭夫子不必担心,尊师在身前以交待,身后事简单便可,千万不得铺张。”说完,陶瓷转头对郑林子道:“林子,你意下如何……但苏子生前可是担任过燕国相国理应……”话还没有说完,郑林子便打断道:“我也不知如何处理,还得要等日后询问我舅舅的意思的,眼下只能按瓷兄的说法去做了,简单便可,林子想,以师傅的为人,他老人家亦是赞同的。”
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大体可以参照他身边的朋友,因为本性相投的人才能成为正真意义上的朋友,苏代与周晓二人亦是同样的道理。
“那好吧,算上这一天,两天后便可以举行大殓仪式,启时举村的村民亦会参与举丧,一起度念三位,以报答先生多年来一直照顾村民之恩的。”
“多谢夫子。”二人再次俯地拜首。
两日以后,全村之人皆是穿着白衣丧衫,彭夫子则在人朝前头主持丧礼,郑林子与陶瓷紧跟其后,二人皆是身穿“斩”,“斩”最重的丧服,分上衣下裳,用最粗的麻布制成,裁剪简陋,断处外露,不缉边的;然后还得要穿草屦,持一根苴杖,扎腰带与首带,免冠括发且去发笄,用麻带自颈后前交于额上,再回绕于发髻,如此便是二人丧服的打扮。
彭夫子一直领着头,身后的郑林子与陶瓷还得要不断呼喊着逝者的名字,以求招魂,二人身后便是十二名壮实汉子抬起的三具形状相同棺材,循循地保持着队形。
众人从村头集中然后开始走向下葬的位置——村尾的山间中,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墓地群,村落逝去的人都是安葬在哪儿。众人稀散地排着队,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白色长龙,大概一百来人皆是带着诡异的气氛向着村尾走去。
一行人来到了村尾山间,简单地行过了下仪式便下葬了,按照规矩应该先行一段时间的停殡期的,或两个月或三个月,但郑林子与陶瓷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免去了这习俗直接下葬,其实村里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多少规矩,悠由惯了的。
下葬之后一起哀悼随后在坟钱烧了一些东西后,彭夫子便打发村民离开了。须臾后,村民陆续离开只剩下了一些帮忙工作的和年老的村民还在逗留。
年纪老了就喜欢怀念从前,喜欢想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于是眼泪便泉涌了出来,这不是说要忍就忍得住的,人总会这样,胸膛一热,时痒时微辣,然后所有思绪都会一股脑儿往上爆,压制不住,俞要压制就会别的俞痒俞辣,直到感觉了痛,便自然要松开的。
在场的都只剩下大老爷们,哭起来自然是没有娘们哭起来激灵的,所以只可以听到一些“呼呼呜呜”的哭声,没有作假的虚哭,只有真情的表露,哭的*、哭得低沉。
……
一直在村尾呆到了旁晚俩人和彭夫子才回到村中,俩人谢过他后才返回屋中。屋内凌乱不堪,仿佛被一只野猫闯了进来捣乱一翻后的景象,而且还在各处残留着不同程度的血迹,如此场景不紧令人浮想联翩。
郑林子压着心头的怒火对身旁的陶瓷说道:“彭夫子怎说?”
陶瓷冷冷地环顾了一切,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字:“秦。”
“怎说?”
“伤口,以及武器。”
郑林子接过了陶瓷递给他的数支箭镞,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又听得他道:“齐整的伤口,铜质、标准化的武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秦国。”
没错,郑林子暗自赞同,除了秦国其余六国大多已经淘汰了铜制武器,改成更为锋利的铁制武器,而且能够标准化地批量生产武器的国家就只有秦国,可是就算抛弃了这些实质因素,再细心琢磨一下便可得知,其实……
“这场战争才是最热火的吧。”陶瓷冷不慎防地嗤笑了一句把身旁的郑林子吓了一跳,“你也是这般猜测的吧。”陶瓷望向郑林子。
“啊?嗯……”郑林子感受到他寒骨的杀意,不由得担心起来,说道:“瓷兄,你……”
忽然陶瓷张起手打住了郑林子的话,然后除除曰:“我很理智,前所未有的理智。”他一面收拾着残局一面再道:“林子,其实我回来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什么探望他们,还有另一个原因的。”
“什么?”郑林子惊讶地道。
陶瓷忽然露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笑容:“秦国现在先派兵攻打赵国,我现在必须要给出抵挡的对策,所以我便打算回来请教师傅的……却不知这次回去竟是为他老人家送葬的。”
郑林子失言道:“终于要来了吗?”
“但赵国的安危又与我陶瓷何关?”听到这里郑林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又听得陶瓷道:“我只是为了她而已。”
“她?”郑林子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那个她。
“她是赵国小司马吴东然的妹妹,吴向秋。林子,你认识她吗?”
郑林子摇了摇头说道:“不,那个吴东然我倒是听闻过,但没什么印象。你说只是为了她?这是什么回事?”
陶瓷并不像郑林子那样擅长叙述故事,所以和上次一样只是简略地回忆了一下在邯郸发生的事,但却招来郑林子愤怒的叱责:“呸,想不到这厮竟是如此小人。”
“不过现在没什么所谓了。”陶瓷打扫完了最后一个掉在地上的花瓶,斜眼撇向门口直视天空淡淡道:“如此前帐后仇便一起算吧。”
郑林子咬起牙根,对陶瓷的话很是认同。
翌日,郑林子与陶瓷二人起床都比较晚,这是比较罕见的,一直以来俩人都是习惯了早起的,巳牌时辰才出了房门碰面,二人相视地笑了一下,看着对方双眼拖着的眼袋,心中不禁泛起了温暖之意,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孤独的失眠呀。
“我……”二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开口,却看见对方开口时就停住了。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二人再一次默契,脸上却没有尴尬的表情,就像相识了多年的老友一样和对方在一起时,脸皮不知不觉就厚了起来咯。
“我们回厅再说罢。”
郑林子点了点头,与陶瓷一前一后地进入厅房,随意地坐下。
“昨晚我不知不觉地就思忖了一宿了,发觉从苏子第一次到来的那一刻,就是给我送地图来那一次,属于我的使命便无声无色地降临了下来。最终的目的便是阻止秦国在这个时候毁灭赵国。”陶瓷一坐了下来就首先说了。
郑林子想了一下回答道:“其实如果没有遇上师傅我的使命医师一样,那便是保护赵国,但遇上了师傅后对于这件事我发觉……我知道得更多,看透了更多,但反而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感觉却也无端端地增加了。”
“责任。”
“对,仿佛绳索一般束绑着我,令我不得不面对。但对于眼下的事,却是知道得愈多便俞糊涂呐。”
“不,不一定,师傅教过我想问题,尤其是复杂难解的问题时,应当从头想起。”
“从头想起……”郑林子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