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我这个问题竟然没有看我,而是颓废的摇摇头说:“没有,可是我天天在梦里等他……我梦里等不来他,我就去他的墓地,我还在半夜去,想看到传说中的鬼魂。”
  “哦,那你经常去吗?”我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端起了咖啡杯子,像电视剧里那些玩深沉的人一样,他的咖啡没有加糖。
  他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说:“都说老来丧子是最痛苦的事,可是我却不觉得丧子是最痛苦的,醒悟才是最痛苦的。”
  我看着他轻轻的问:“你的意思——”
  “如果我儿子不是自杀的而是病死的被车撞死的喝酒喝死的打架打死的我都不会这么痛苦,而他的死是因为我的固执……我不该这么逼他,他有爱他爱的女人的权利——”他说完像饮酒一样把一大杯苦咖啡一饮而尽,马上苦的流出了泪。
  我不敢看一个男人流眼泪,一个男人在我面前流眼泪给我一种他在我面前脱衣服的感觉,我很紧张,很害羞,我低着头做尬尴的倾听者,忘了这个时候该给予人安慰的。
  “你知道我整天想什么吗?”
  我抬起了头,他擦了一下眼努力的笑了一下。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能去阴间走一遭,跟我儿子道个歉就好了,另外还想看看他和诗妹在阴间是不是终成眷属了。”
  我苦笑:“你不是不信有阴间吗?”
  “可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一个高人,他说他可以过阴,不过为了证实他不是不是骗人的,他可以带你去,我想试试——”
  “不可以,这样会折寿的——”我大叫着阻止他。
  他痛苦的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他跟我说了,大概得折15年的阳寿,而且有可能你身体里的阳气就恢复不了啦,也许会直接回不来了。现在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就是相信我的常识,他们这是一派胡言;另一个是否认自己的观点,听任他们的安排。我太对不起我的儿子了,我这样活着不如死去,所以我决定这样做。”
  我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和决绝,我脚底板都在冒冷气。但是我不能跟他说我跟他儿子阴阳私会的秘密,我觉的我说了他会把我当神经病或者有所企图。于是我很缓很缓的说:“我很感谢你能跟我说这番心里话,但是我必须跟你说,你今天找对人了。第一,我不会说你是神经病;第二,我还真能帮帮你。”
  他挑了一下眉毛,看定了我。我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懒懒的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实话告诉你,我爷爷是民间捉鬼大师,我虽然没有继承他的事业,但是我多少懂一些,门里出身不学会三分嘛。”
  他半信不信的看着我微笑,我继续说:“我从小就跟着我爷驱邪,赶鬼,最起码我胆子大,不怕鬼,能懂一些鬼道。我爷爷他不但能过阴,还能解阴蛊,可惜他这套本事都失传了,我也只是懂一些皮毛而已,但是,招魂术我还是懂一些。”
  他眉头拧了起来。
  我悠然的说:“你不用过阴了,我可以跟你儿子的魂儿对话,但是没那么神奇,我只是在梦里跟他的魂魄神交而已,你不能在场的。”
  他真对我刮目相看了:“你说的是真的吗,表姐。”
  我故意冷冷的说;“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又不是做直销的,还能给你做个产品示范?”说罢起身要走。
  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心里一慌,却没把手抽出来。
  他开口了:“我信,可是我能请你今天就招魂吗,我特别想知道我儿子怎么恨我,他是怎么骂我的,我真的想听听,这样我心里的会好受一些。”
  我把手抽出来说:“估计你听了会更难受吧,但是这无疑是一剂重药,也许真能令你安心了,我答应你。明天见。”
  招魂术我真是会一些的,我亲眼见过,也学会了他招魂时的咒语。招魂的方式很多,比如我小时候见过爷爷做的室内招:其用笤帚招魂。其二,用门招魂。其三,求祖先招魂。半室内半室外招:用针招魂。其二,用杖招魂。室外招魂。用馍招魂。用符咒招魂。其中最灵是用符咒招魂,这样的符咒必须在夜里,寂静无声,寂然无人的时候,鬼魂会像一股轻烟,一个透明的物体一样附到被指定的人身上,他就不是他自己了,就是被招回的魂了。
  但是秦独一他不用我用任何招数叫他,他就在我附近藏着,只是碍于我身上佩戴的驱邪物品不跟近我身而已。
  我此时就把我身上佩戴的东西全都装到我包里一个小木匣子里,然后紧紧扣上压在背包底下。我关了灯,把窗帘也拉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招魂说:“独一,独一,你现身吧,我这里很安全——”
  屋子里瞬间起了一阵冷气,然后秦独一薄薄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他惊喜的叫:“是不是见到诗妹了?”
  我摇摇头,他马上泄气了。我看着他轻轻的说:“独一,我认识你父亲。”
  他那英俊的脸顿时扭曲了,薄薄的影子像风中的蜡烛一样飘忽起来,我忙安慰的叫:“独一,独一,你别太激动,他是伤害过你,但是他现在很后悔,他甚至想求人带他过阴去阴间跟你道歉。”
  他没有像我想象的对阻碍了他幸福葬送了他生命的父亲大发雷霆,甚至大放阙词,他却是轻轻的冷笑一下说:“我和他已经不是父子了,他在阳世做的事跟如今的我也没有关系了,就是他在阴间见到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话比骂更狠,更绝。我替那个忏悔的父亲报屈,就说:“不可这样说,毕竟是他创造了你,你才能在阳世走过一遭,才能遇到你的诗妹不是吗。如今你是死了,但是他还活着,你能洒脱的说和他的前缘已尽,他可说不起,他为了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竟然肯损他阳寿十五年的阳寿甚至拿他的余生来换取,我觉得你不该这么绝情,更何况没有一个父亲不为他的儿子幸福着想,只是,他的方式——错了。”
  “姐,难道你不觉得事后追悔最可耻吗?难道他想用一句对不起来抵消他的错吗?他别想,我要让他这下半生都在这悔恨里度过——”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在如此强大的怨恨面前当然知难而退了,我额额两声说:“那算我没说,我又不是你妈妈又不是他老婆,我犯不着管这个闲事的,你们自便吧。”
  他忽然盯着我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不是刚来梅城不久吗?”
  我吃了一惊,慌不择路的的说:“他跟我妹夫认识,我妹夫是富商。”
  他哼了一声说:“还是这副德性,他看上去是个温文尔雅的学问人,其实骨子里是个嫌贫爱富的钱奴,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反对我娶诗妹。”
  既然父子之间的积怨这么深,他当然看爸爸通身都是坏了,这样的话我也不必要听,我就打断他说:“算了算了,别说了,这样记恨他你做了鬼都不会安生的,还是豁达一些吧,再说他现在很想你和诗妹能在地下和和美美。”
  他听了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的问:“他说的?”
  我忙点头。
  “姐,你说的对,我现在心里只有我的诗妹,我们在阳间不能遂愿,在这里我一定要跟我的诗妹在一起,然后顺应地理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可是现在——”
  “独一,放心吧,有情人,额,不,有情鬼终成眷属,你跟诗妹会在一起的,那个千叶如果真的是作恶多端,她会受到阴司的严惩的,只是时机还没有到而已。更何况有我帮你。”我同情的说。
  他看着我感激的笑笑说:“姐,我不能久留你这里,不然被她们发现了咱们就前功尽弃了,再说,我离你太近对你身体也不好,我等姐的好消息,姐一定要把那枚戒指给她看。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想见我就这样召唤我就是了,再见。”
  他一闪就不见了,那股寒气也消失了。我躺到床上惊叹:我从小看着爷爷驱鬼,我却竟然跟鬼交上了朋友。
  “邦邦”我猛一扭身,在轻轻响的窗户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我吃惊的问:“谁——”
  “我,我是红楼里的风铃,我奉诗妹的嘱托,来请芬芳姐去她的卧室一趟,她有事找你。”窗外那个甜甜细细的声音说。
  天,这不是想吃鸡来个尖尖嘴嘛,我这正发愁怎么再次跟她单独相见,她竟然来相请了,“噢耶——”。我一跃而起,激动的对着窗外说:“等等风铃妹妹,我这就去。”
  风铃长的真跟一个风铃似的,又瘦又小,但是精致好看,我想问问她是谁给她起了这么个浪漫诗意的名字,但是她一声不响的做贼一般急匆匆的走在前面,我当然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得默默的跟着她。但是到了大门口,她却直直的走了过去,我问:“哎,不是去诗妹的卧室吗——”她忙朝我伸出一个指头“嘘”了一声,然后耳语说:“里面大伙都在忙,你不便进去,诗妹在前面等你。”
  我这才悟道诗妹这是在秘密会我,我心里美得直冒泡:独一,我马上有好消息给你了。
  我很远就看到了隐在一片竹子林里的诗妹,她那身雪白的婚纱在夜里更显眼。
  这里是这个小巷的尽头,这里通向一个古老的公园,公园大门口就栽着一片竹子,茂盛的竹子把公园渲染出一片清幽,我想就是这个原因才没有把这一片“红杏出墙”的竹子给除去吧。
  “芬芳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约到这里来,真是打搅了。但是姐姐我要问问你,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她款款的说。
  我一时没懂,略一踌躇她就轻轻的说:“姐,我们都不是人,我们都是鬼魂,但是姐姐放心,我们都不是恶鬼,厉鬼,我们都不会害人的,只要人不驱逐我们就是了。”
  我笑了笑说:“我早知道了,我也不怕鬼。”
  她显然有些吃惊,随即一笑说:“那就好了,我怕姐姐会受惊吓。”
  我看了一眼风铃,风铃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诗妹就说:“风铃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这次见面只有她知道,所以我们畅所欲言就是了。”
  我就单刀直入:“你和秦独一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