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晌,鬼方感喟不已地将黑衣叠好重新放回匣子里,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黑衣的下面居然还藏有一个暗格,心里不禁隐隐感到父亲身上背负太多的秘密,蓦地对父亲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他轻轻揭开暗格的挡板,里面放着一个信封和一本书。鬼方拿起那个信封一看,居然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信,登时既惊又喜,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来,只见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上面写道:“方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爹已经不在了,你莫要怪爹离你而去,爹也是身不由己。你也莫要过于伤心,因为爹是快乐的,终于可以去见你的母亲了。孩子,你也不要去追究爹的死因,更不要妄加猜忌。爹记得你曾说过生平最大的梦想乃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天工,为此,你也付出了自己的努力。爹素来反对你修习天工术,请原谅爹不能吐露缘由,总之就让一切随着时间而去吧。后来,爹看到你每天晚上到回雁峰顶刻苦修炼天工术,心里既心疼又欣慰,同时我也意识到已不可能阻止你了,这或许是命里自有安排。你勤奋可嘉,然修习方法却存在问题,为了避免造成身体上的损伤,爹便化成黑衣人去传授你天工术,爹并非有意相瞒,确是有难言的苦衷,希望你莫要怪爹……孩子,爹还留给你一本书,书中记载了爹几十年来修炼天工术的心得,希望你勤加研读,不断提高自己天工术的造诣。可怜的孩儿,以后这世上就你一个人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要记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要懂得包容,做事要敢于承担责任……爹和娘在天国里过得很开心,你莫要再为我们伤心难过,你也不要感觉到孤单,爹和娘会在天国里一直保佑着你。父鬼公留。”
鬼方看完信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整个人也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鬼方取出暗格里的那本书,蓝皮白面,纸张泛黄,显是时间很久了。封面上赫然写着“鬼公秘录”四个大字。鬼方掀开第一页,只见是全书的写作纲领,上面写道:“本书分三卷,第一卷记载了各种生产器具的基本铸造方法,第二卷记载了‘摧兽决’、‘汇元大法’和‘释元神功’的修炼口诀,第三卷记载了自己修炼《天工开物》的心得体会。”鬼方顿生诧异,心下寻思:“想不到父亲也晓得《天工开物》这本书,莫非父亲与欧阳老前辈有什么关系,唉,只可惜他们均已驾鹤西去,我也无从得知了。”正在这时,鬼方发现下面还附有几行小字,写道:“往年游历江湖时,曾有幸结识欧阳无敌前辈,酒逢知己,便结成了忘年之交,后欧阳无敌前辈借酒浇愁,排解胸中郁闷,缘于其祖上留下来的一本古书,即《天工开物》,晓夜攻读,终究难得真意,便邀我与其共同参详,故而有幸品阅,二人合力,集思广益,终得真意十之一二。”鬼方沉吟一下,心道:“原来父亲与欧阳无敌老前辈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如今我又身负他老人家几十年功力,其中缘分,更不必说。唉,欧阳无敌老前辈真是待我鬼家不薄啊!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欧阳无敌老前辈的涌泉之恩,我却报不了滴水,真乃人生一大憾事!”鬼方又随意翻了翻手中的《鬼公秘录》,正色道:“既然父亲遗下这么好一本书,我断不可辜负他的一番期望,还须认真研读此书,努力修炼天工术,纵然我没有欧阳老前辈和爹这样的成就,但做个技艺超群的工匠也不错!”
从此以后,鬼方一边为父守孝,一边努力修炼天工术,日积月累,久久为功。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渐渐的,鬼方向着“绝世天工”的路上越走越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瞬已过去两年了,五年一度的南冥大贺举行在即。
中天殿里,诸卿朝拜已毕。
中天大帝游目横扫殿下诸卿,目光停在了天工殿主事狂龙的身上,燕颔虎颈,剑眉入鬓,虽神色未动,自有一股凛凛之风。
“狂主事,南冥大贺的事宜可准备妥当?”中天大帝道。
狂龙俯伏启奏道:“启禀大帝,微臣均已安排妥当,只是……只是参加天工大赛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下来。”
“什么?人选还没确定下来,两年前不就已经选拔出来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与朕听!”中天大帝面露诧异之色。
狂龙道:“启禀大帝,其他参赛者都没问题,只有一等太极天工鬼方,其父两年前不幸离世,根据当地习俗,他要在家为父守孝三年,依照时间推算,恐不能参加本届天工大赛。所以……”
中天大帝猛地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神色凝重,左右来回缓缓踱着碎步子,右手轻轻捋着颌下的灰白色胡须,沉思半晌,犹疑不定。
这时,殿下闪出一人,头戴圆翅乌纱,身穿血染大红吉服,腰围玉带,獐头鼠目,两耳招风,眉目间颇有奸猾之色,此人正是工部侍郎季文昌。只见他执笏当胸,拱手道:“启禀大帝,我中天帝国自古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一个天工新秀不足为虑,还请大帝莫要为此过于伤神。”他嗓音清亮,巧舌如簧,语气中却掺着些许傲慢。
中天大帝沉吟一下,道:“其他臣工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马凤友左顾右盼,见无人进谏,忙拱手作揖道:“启禀大帝,季大人言之有理,我中天帝国十步芳草,四方辐辏,定可在本届天工大赛中独占鳌头!”
“启禀大帝,季大人和马大人言之有理,还请莫再为此小儿忧虑,保重龙体为要。”豚鱼章随声附和道。
狂龙剑眉倒竖,怒眼圆睁,重重“哼”了一声,拱手作揖道:“启禀大帝,我中天帝国虽人才济济,但堪当大任者甚少,尤其像鬼方这等天工奇才,更是百年难得一遇。若鬼方能参加本届天工大赛,微臣担保他必能不负众望,一举夺魁,为我中天帝国争光。”
季文昌戏谑道:“狂主事如此袒护一个天工新秀,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说着瞥了一眼狂龙,眉目流转间极尽阴柔之色。
狂龙登时气冲斗牛,勃然大怒,厉声吒道:“你莫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在下行事问心无愧,可鉴日月,在下之言全是为我中天帝国的荣誉着想,休要在这里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季文昌金刚怒目,刚刚吐出那个“你”字,却被中天大帝打断道:“放肆!大殿之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中天大帝放在眼里?”
季狂二人霎时大惊失色,道了声“不敢”,扑通两声,倒地跪拜下来,均不敢仰视。
军机大臣索辰罡见中天大帝龙颜大怒,忙上前解围,拱手作揖道:“启禀大帝,季狂两位大人一时失言,冒犯到了大帝,实是罪该万死!但请大帝念在他二人也是为我中天帝国的荣誉着想的份上,姑且饶了他们这一次。”
“好了,你们俩起来吧。”中天大帝顿了顿,续道:“大殿上,大臣们意见不一,出现讨论本也正常,但不能拿着讨论的幌子去说一些人身攻击的话,这样做不仅伤害了臣工们之间的感情,更会耽误我中天帝国的政事,于国于民,都极为不利!”
“大帝圣明!”众大臣拱手作揖道。
中天大帝游目环顾了一下整个殿堂,愁眉紧缩,神色凝重,似是含有万千疑虑,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难掩的霸气,让人不寒而栗。
众大臣屏气敛息,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着中天大帝的一举一动。
隔了半晌,中天大帝长叹一声,道:“众位臣工,朕想明白了,我中天帝国虽说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但人才济济是一回事,人才任用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有才不用,人才再稠怕也是良处无多。要知道,这世上无千里马不行;有了千里马却无伯乐也不行;有伯乐识别出了千里马,却无骑手更不行。天工界的那些新秀们无疑是千里马,尤其鬼方,更是他们中间的翘楚,我们已是他们的伯乐,却为何不能成为驾驭他们的骑手,要知道,他们怀才不遇便是我们最大的悲哀。所以,我们想的不是用不用他们,而应该是如何用好他们。”
众大臣纷纷倒地跪拜,齐声道:“大帝英明!”
“狂主事,那鬼方也算是在你的管制之下,你有何良策可以让他参加本届天工大赛?”中天大帝道。
狂龙见中天大帝要召回鬼方,心中甚是欢喜,忙拱手作揖道:“启禀大帝,犬子狂简与鬼方的几个同乡正在天工殿进修天工术,他们已是好友,我们可派他们前去劝说鬼方参加本届天工大赛。”
中天大帝面露悦色,长长“嗯”了一声,笑道:“好,好,好!这件事就由你去办。”
“微臣遵命!”狂龙道。
季文昌看着狂龙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面露愠色,竟气得咬牙切齿,大气长出,久久不能自已。
暖风徐徐,花香漫漫,莺歌燕舞,苍翠满山,回雁峰顶还是一样的景色饶人。
鬼方置身于这满山苍翠之中,正静静地坐在问天石上闭目养神。
这时,鬼方忽听得上山来的山道上采儿大声喊道:“鬼方哥哥,鬼方哥哥!雷子他们回来了!”鬼方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向山下眺望,只见采儿、空空和雷子他们正疾步向山顶奔来。突然,鬼方眼前一亮,只见人群中闪出一个特别的身影来,连袍宽带,色彩艳丽,此人正是狂简。
不一会儿,采儿他们便已来到了山顶,一起爬上了问天石。
“鬼方哥哥,雷子他们回来了!”采儿满脸惊喜道。
这时,狂简突然冲上前来,喜形于色,笑道:“大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大家一起爬上了问天石。
鬼方莞尔一笑,道:“我还好,多谢贤弟挂念,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可否安康?”
“家父近来身体无恙,只是过于思念你了,长长独自坐于大厅内的太师椅中怔怔出神。”狂简道。
鬼方叹了口气,面露愧色,喃喃自语道:“唉,师父作为天工殿主事,又是天工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居然为我这个晚辈后生劳神废思,我真是罪过……”
大家一阵寒暄过后,鬼方眉头一皱,问道:“南冥大贺举行在即,你们不好好留在无妄城修炼天工术,怎么突然跑到星罗巴尔村来了?”
空空突然跳出来,乐得手舞足蹈,笑道:“主人,主人!他们是来劝你去无妄城参加南冥大贺的!”
问天石上一下子静了下来,狂简他们凝神注视着鬼方的一举一动,只见鬼方额头微垂,神色凝重,似是含有万千心事。空空在中间仰头看看狂简他们,又看看鬼方,眉头紧皱,不明所以,一时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鬼方望着父母的墓碑,沉思半晌,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只怕我要辜负你们的好意了,我为父亲守孝三年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狂简这才发现鬼公的墓碑,忙走过去磕了几个头,温言道:“大哥的孝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但如今南冥大贺举行在即,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如此岂不是辜负了国家的一番栽培。正所谓自古忠孝两难全,还请大哥再细细斟酌一下,为了国家,也为了你自己,莫要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贤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鬼方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