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白光中,夜歌看到的竟是上官典和左丘白。
二人青裾飘飞,须髯皆动,风采犹胜昔时。
夜歌却只是点头一笑,身随剑转,飙风掣电下早有两颗人头飞起于剑锋之上。当此时三鹰的三柄长刀,夜歌的一双青锋,夏侯夔的一对铁斧,上官典的戟、左丘白的刀翻滚成九道白影,舞作一片烂银只在石柱山道上搅起一团团腥风血雨,作下处处修罗道场。
人声恰如沸,血流真如瀑,道道挂高柱,条条竞湍急。
那血水顺着山势危崖,丝丝缕缕,叮叮咚咚千流竞秀争腥,只把一座巍然巨柱装点作一道罗刹血瀑布。
若在平地上,这数千群豪便是挤也挤死了九个人。可这石柱险道上,窄不容旋踵,宽不得转身,怪石森森拦路,危岩累累碍道,平常人站都站不稳,武功高上一分便绝高一分,更何况七人居高临下,声威势猛,群豪虽众,只识得些系统功夫的陈规旧套,如何能在这绝险处施展?左不过是遮拦挡驾,右不过嘶号挣命,如何能挡得这七人下山猛虎般虚虚实实诡幻莫测的刀剑斧戟?
狭路相逢勇者胜,拼命时节狠者赢。
群豪不能凭一股锐气冲上石柱,锋芒一折,越打越怯,不用人喊友拉,自己便失了筋骨,畏畏缩缩的脚不由己直向下溜去。
再斗得半个时辰,呐喊声愈稀,势头愈弱。勉强支撑的几个狠汉看看身后光景也自失了精神,虚晃一枪,都乱纷纷的抢了下来。
山道上霎时间退得干干净净、鸦雀无声,风吹草摇,依旧还我前时风光。
山巅上却笑倒了七条大汉,各人各持兵刃,血淋淋的我看你一眼,你看我一眼,只笑的打跌,只笑的手舞足蹈。
天下至乐之事,打的天下脓包尽鼠窜!
“谁还要上来,金券便在这里放着呢。”夏侯夔大笑大叫,忘形似狂。
洞穴中鸦雀无声,寂寂的都低了头,宛然剔了骨去了筋,软软的再没些精神。此时冲上去是再不想了,但你终究不能老死在上面,这里是任务地点,不能下线,你且狂,我看你在上面狂一辈子。
“诸位,咱们这就冲下去吧,这金券劳什子我也不要了,现在,我只想喝酒!”夏侯夔忽的回身笑道。
“对,不要它了,咱们兄弟痛快喝一杯是正经,守着山下这些死缠烂打的鸟人没的埋汰了咱。”左丘白笑道。
上官典扇着鼻子道:“正是,待得越久臭味越浓,好臭好臭。”
“好,咱们这就下去。”夜歌起声笑道。
“众位哥哥且慢。”鹰广天忽的站了起来说道。
夏侯夔笑道:“若不是你哥仨我四个也难活,现在我不敢和你争了,你要,我们拼死护你下去。”
夜歌等三人对望一眼,同声笑道:“夏侯说的好,咱们兄弟死了便去百里外太白居一会。生死之后,酒喝得更痛快。”
眼看四人提刀拽斧便要杀了下去。鹰广天连忙拦在当路说道:“几位且慢。”他一时情急,红胀了脸却说不出话来,只管拿眼瞪着四人,却绝不让开道路。
旁边鹰巨野、鹰阔海忽的伸手指着远处笑道:“诸位请看,来啦。”
众人一起看时,只见洞口处一股洪流恰似江海决堤般滔滔涌来。人流到处森然如锋,如岩浆淌雪般齐刷刷的在数千群豪中冲出一条道路来。群豪人数虽众有三倍不止,却不敢生出丝毫抵敌的意思来。当真是噤若寒蝉、如履薄冰。
夜歌等人看时,只见这股人潮多不过八百,一色红衣金甲,端然无声分作两行,两列长刀映雪生辉,齐亮亮的裂开一条道路来。这队人马所到处,只镇的四野上下再无半点杂音余响。当真是军威无俦,气寒敌胆。
良久,夏侯夔瞠目咂舌道:“奶奶的,江湖哪里来的这般貔貅虎狼,我若有此等兵马,西门菊算个屁。”
三鹰抱拳拱手道:“四位,这便请下山吧。”
于这等气势下,夜歌岂能不畏,不惧,却仍旧亢声道:“三位所来为何,不知能否见告,便是真要去死,我们也明白一回。”
三鹰相视一笑,还是鹰广天拱手道:“这位兄台如此身手胆色,江湖上却没有半点声闻,可知是高雅真趣之士,非我等俗妄之辈可比,我兄弟结交尚且来不及,哪里敢有的半丝歹意。”夜歌近日来在江湖上声名日隆,烽火狂侯之名更是高据于十大高手之列,况且三鹰都曾于夜歌交过手,此时却说什么从未听闻,夜歌不由暗暗纳罕,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注意,更增踌躇。
夏侯夔却叫道:“就是,先把话说个明白。说到打,我们哥四个是万万不敌,可是还没有草包到任人鱼肉的地步呐!”
鹰巨野呵呵一笑,摇头道:“要是打,我们哥仨也绝不会以多欺少。三天后,伏牛山常叶林,可敢来一会。”
鹰阔海也笑道:“四位不要多心,我们只是送诸位暂出险地,除此再无他念,若各位不忘今日同生共死的交情,千万赶来一会。”
鹰广天身子一侧,让开条道路,挥手道:“送四位英雄出洞!”
石柱下,八百金甲武士突然齐声呐喊道:“送四位英雄出洞!”这一喊,恍如冬雷乍动,天地一时具春。
夜歌等四人相望一眼,虽然各有疑色,却都脱口齐声道:“三天后,伏牛山常叶林不见不散!”说罢,四人更不迟疑,大步便向山下走去。
夏侯夔走在最后,顺手便把那金券拿了,只是任务时间内不能收起,虽然不重,双手举着小船一般大小的金券颇是引人瞩目。
这一行人在八百金甲武士夹卫下,大摇大摆的直通洞口,路途上种种眼光有不甘的,有嫉恨得,有羡慕的,有冷笑的,千姿百态异样杂呈。可终究没有一个人敢跨出雷池一步,只是愈发恶狠狠地瞪几眼那金光闪闪的巨大招牌。
眼看便要出洞,眼光心中忽然一动,回身对鹰广天笑道:“小弟还有些小事未办,不知兄台能暂停一刻否?”
鹰广天洒然一笑,回头望望千百群豪,大声道:“兄弟请便,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夜歌点头微微一笑,穿过金甲武士组成的人墙,昂然大步向天下群豪走去。他所到之处,群豪便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道路,数千双目光齐刷刷的望着他,默默无声,只听夜歌一步步橐橐靴底响,人人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随之而动。